定安侯府坐落于城北鴻運街,離皇城内圈的王府稍遠,馬車行駛了大半個時辰才到。
孟悠然的父親定安候孟洪濤,追随先帝較晚,功績雖比上不足,卻也比下有餘。他憑借一番算計,娶了孟悠然的母親,才堪堪在天下大定後拿到了個二等侯爵。
在孟悠然母親病逝後,孟洪濤從老家接回原配餘氏,衆人這才知曉,原來他早年在老家已有婚配,隻是在戰亂中與妻兒失散。
當然,這隻是官方的說法,至于真相如何,衆人心照不宣,畢竟孟悠然的母親已經過世,除了至親之人,誰會為一個已經逝去的人打抱不平。
晉王今日騎馬随行,到了侯府門口,他翻身下馬,步履從容地走到馬車旁,伸手扶着孟悠然下車。他的動作雖顯疏離,卻也算得體。等在侯府門口的定安侯孟洪濤見狀,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候夫人餘氏則滿臉堆笑,快步上前,語氣親熱地說道:“悠然,我的兒,這一路可辛苦了吧?快随我進屋歇歇。今日你兩個姐姐都早早從夫家趕回來了,都說想你了呢,還有你的妹妹們……”
她的話還未說完,孟悠然已扶着晉王的手從馬車上緩步而下。她身上那件正紅色的翟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翟鳥紋樣栩栩如生,珍珠與寶石點綴其間,盡顯皇家威嚴。餘氏的目光落在翟衣上,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後面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嗓子裡,再也說不出來。
晉王瞥了孟悠然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恢複了平靜。他神色淡然,仿佛對這一切并不在意。而定安侯夫婦則顯得有些局促,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行禮。按常理,女兒回門是晚輩,該向父母行禮;可如今孟悠然已是晉王妃,身份尊貴,反倒是他們該向她行禮才對。
孟悠然對這場面毫不在意,徑直走到定安侯夫婦面前,語氣冷淡地說道:“父親,候夫人。”短短幾個字,便算是打了招呼。
孟洪濤臉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反應過來,先向晉王行了一禮,随後看向孟悠然,語氣中帶着幾分勸慰:“然丫頭,今日回門是家宴,不用如此正式。”
孟悠然聽了,臉上神色依舊淡然,并不打算給她這個便宜父親的面子。
晉王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并不打算偏幫任何一方或緩解這尴尬的氣氛。
餘氏臉上的笑容幾乎挂不住了,連忙蹲身行禮,幹巴巴地喊了一聲:“晉王王妃。”她的聲音裡透着幾分勉強,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局面感到措手不及。她急忙轉身,朝身後的兒女們招手:“孩子們,都快過來,給晉王和王妃行禮。”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裡已帶上了幾分委屈。
餘氏的長子帶着弟弟妹妹們上前,規規矩矩地向晉王和孟悠然行禮。最小的孟曉玉眼中滿是不解與惱怒,卻被兩個姐姐緊緊拉住,勉強跟着行了禮。
孟洪濤一共有四子五女,餘氏在老家給孟洪濤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等孟悠然的娘去了,餘氏回到孟洪濤身邊,又給他生了一兒一女。
除去孟悠然,剩下的兩兒一女是府裡兩個姨娘生的。
“她狂什麼狂,不就是當了個王妃嗎,有什麼了不起,竟然讓我們在大門口給她行禮。”
孟曉玉一回到房間,便氣得将桌上的瓷器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在房間裡回蕩。剛剛在門口,她隻是滿心疑惑和憤怒,直到回到房間,她才徹底反應過來——孟悠然這是在給他們下馬威!
“呵,之前果然都是裝的!什麼姐妹情深,什麼溫柔賢淑,全是惺惺作态!一當了王妃,就原形畢露了!”孟曉玉咬牙切齒地說道,小臉氣得通紅。
她的兩個姐姐孟曉蘭和孟曉薇連忙跟了進來,關上門後低聲勸道:“我的小祖宗,你消停些吧!晉王還在府上呢,要是被聽見了,小心被人說咱們不敬皇室,那可是大罪!”
孟曉玉便是餘氏最的小女兒,快滿十歲了。因為老來女,餘氏對她格外寵愛,兩個姐姐也是頗為無奈,剛剛在門口,她們就差點沒拉住她,讓她當場發作。
孟洪濤的父母早在戰亂中去世,因此侯府裡并沒有老夫人坐鎮。此時,孟洪濤正帶着兒子女婿們在前廳陪着晉王,而餘氏則陪着孟悠然在正廳裡幹巴巴地寒暄。
孟悠然一身翟衣耀眼奪目,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壓得餘氏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提議道:“悠然,一路奔波也累了,不如先回你的閨房休息片刻?”
孟悠然淡淡點頭,對此并無異議。她今日穿翟衣,本就是為了表明态度,若能順便讓整個侯府不痛快,那更是錦上添花。
在侍女的引領下,孟悠然回到了出嫁前居住的悠然居。這院子她隻住了不到一年,如今重活一世再回來,竟覺得有些陌生。
穿過垂花門,她遠遠看見花圃前站着一人,正是她的庶妹孟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