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謝詠立牌有兩張。
一張側身俯首,做邀請狀,剛被杭帆借位拍了段“噴酒花”的視頻。
另一張則手持酒杯,含笑盈盈,似是舉杯共祝之意。
在立牌的酒杯與手部的位置比劃了兩下,杭帆舉起打孔機,咔哒咔哒地在“謝詠”的手腕兩邊打上了一組小孔。
“杯子。”他對蘇瑪伸出手,“給我玻璃的那個。”
蘇瑪趕緊捧出那對借來的玻璃酒杯:“兩個都要嗎杭老師?哦哦隻要一個……要哪個呀?杭老師您剛說一定要‘成對的’,但我借到的這個是不是也有點太成雙成對了呀?您看這個花紋……”
裸穿西裝的男藝人立牌,多少讓嶽大師覺得有些辣眼睛。但一說到酒杯,他可立刻就又來勁了。
“什麼樣式的,拿來我看看呢?”
趁着杭帆忙于調整往新打出來的小孔上穿紮帶的當口,嶽一宛接過了蘇瑪手裡的紙盒。
這是一對極精緻的香槟杯:纖麗細巧的長柄,托起郁金香花苞型的細長杯身。剔透晶瑩的水晶杯壁上,匠人還錾鑿出了緞帶勾勒的心形圖樣。
噗嗤一聲,嶽一宛笑出來。
“你都是上哪兒借來的這玩意兒啊?”他說,“看這花俏圖案也知道,這是婚禮上新人共飲香槟時用的杯子嘛。”
蘇瑪聞言,立刻緊張起來:“啊?是,是我借的杯子不對嗎?我現在趕緊去換一個?”
嶽一宛擺手,“香槟也是起泡酒的一種嘛,今天這種場合,差不多也能湊合。但到底能不能用,還是得問你杭老師。”
把兩根捆紮綁帶穿進了各自的位置,杭帆擡起頭,拿過了蘇瑪遞來的酒杯。
“挺好的,”他拈起杯柄看了看:“這兩個杯子拼在一起,能出現一個完整的愛心圖案是嗎?那簡直太合适了。”
杭總監拿過左側的那隻香槟杯,在立牌的手部比照了一下高低,旋即便熟練地将兩條紮帶繞過杯柄,一上一下地卡住了底座與杯肚,完美地将之其固定在了“謝詠”拿酒杯的那隻手上。
“給他杯子裡倒點酒,”杭帆對市場部的同事道,“哦,我是說謝詠手裡的那個杯子。”
說完,他又指揮自家實習生走上前來:“來,蘇瑪,你先試試看,他手裡拿個杯子的位置合不合适。”
暫時沒能理解眼下這狀況,嶽大師謹慎發問:“你們的互動小活動,難道是指——要讓粉絲排着隊從他手裡的杯子中喝酒……?”
“惡!”
冷不防聽見這人的發言,杭帆直接吓出一身雞皮疙瘩:“你在說什麼東西?!一個杯子被幾千幾萬個人喝?那也太惡心了!”
“這是一次性的香槟杯,對,它們的形狀和‘謝詠’手裡的那隻不太一樣,但這些一次性的是用來給客人試飲用的。”
距離遊客入場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要在現場立刻就編纂出一套标準化流程手冊,這顯然是已經來不及了。
為圖萬無一失,杭帆隻能盡量将每一個環節上的操作都交代得更加仔細些:“是,我知道這次事出突然,所以帶來的樣品有限。但應付今天的份量應該還是足夠的。明天的份我來想辦法。”
“因為現在試飲樣品的瓶數不夠,所以每個客人的試飲都先少倒一點。如果客人問起來的話,就說是因為香槟杯盛到半指高度的時候拍照片會比較好看,也不容易潑灑出去。但如果客人試飲完之後還想要再續杯,請千萬一定不要拒絕。”
“然後這裡還有一隻香槟杯,這支是玻璃做的,與‘謝詠’手裡的那支是一對。”
杭總監拿起酒杯,與立牌“謝詠”手中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杯壁相撞,立刻發出一聲美妙的“锵啷”脆響。
“如果有粉絲來打卡的話,可以把這隻杯子借給他們用。出于食品衛生考慮,這支杯子隻能用來和立牌進行‘碰杯’的拍照合影,千萬不能飲用。”
“說到底,這幾天還是要麻煩各位,請盡量多地鼓勵來試飲的客人帶上‘成都!與謝詠碰杯’的标簽去發社交媒體。”最後,杭帆還不忘要客氣地向同事們緻歉:“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非常不好意思。等下我給大家點一些咖啡和下午茶吧。”
市場部的參展負責人連連擺手,“哪裡哪裡,這也算不得什麼麻煩。杭總監傾力幫我們度過難關,該是我們感謝杭總監才是嘛!”
杭帆笑一笑,心知這也不過是句場面上的客套話。
羅徹斯特酒業出展成都春糖,本意就隻是給品牌做些地面推廣,随便搏幾聲叫好喝彩而已:畢竟是定位奢侈品的酒款嘛,在這種大菜場式的場合裡,他們也不指望能賣得動貨。往年的幾屆糖酒會,新媒體部門甚至都從未參與過,足見其不受重視的程度。
而眼下,杭帆忙前忙後,又是要引導粉絲來和謝詠的立牌合照打卡,又是要讓客人多多地過來開瓶試飲,實在是給市場部的這次參展弄出了好一大堆的新工作來——到了最後,所有的這些辛苦與勞動,大多都變作了新媒體部門的工作業績。
将心比心,就算是換杭帆來做市場部的人,他肚裡也必然是有一千個不情願的。
“反正我最近也不在總部,”他笑道,“市場部的周報上也不用帶我的名字。方便的話,還請各位多關照關照我們的小朋友了。”
大人們在那邊對完了工作流程,這邊的蘇瑪也已經飛快地整理好了視頻素材,粗剪了一版“謝詠”立牌給起泡酒開瓶的小視頻。
嶽一宛正在給他的釀酒師朋友們發消息,聽見小姑娘鬼鬼祟祟地與她的杭老師說起小話來,心中好奇,不自覺地就在邊上聽了一耳朵。
“您看這樣可以嗎?OK的話我直接發出去了哦!”
蘇瑪舉起平闆電腦,一邊給杭帆看她的剪輯成果,一邊偷偷摸摸地壓低聲音道:“杭老師,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呀?是說這次糖酒會,就算做出話題,功勞也都算他們市場部的嗎?”
杭帆點頭,示意蘇瑪把視頻發上羅徹斯特酒業的官方賬号。
“是啊,不然還能怎樣?”他輕聲對自己家的小朋友說道:“我都調離總部了,雖然名義上還是個所謂的‘總監’,但實際上呢,情況你也是知道的。”
“再說這次糖酒會,新媒體部門隻來了你一個實習生——不給人家市場部一點好處,人家憑什麼要來幫我們整這麼些麻煩事兒?”
到底是杭帆親手帶出來的人,小姑娘一邊點頭稱是,一邊迅速地碼好了發布視頻的文案。
“可我就是覺得不公平。”蘇瑪鼓起了腮幫子,“杭老師去年的業績那麼漂亮,竟然還被發配去了山裡……而且,要是這次市場部的人及時幫了我的忙,杭老師也就不用兜那麼大一個圈子,試圖用好看的數據來為我彌補失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