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假期,你不回家嗎?”
提起這話的時候,杭帆正在給自己系上副駕座的安全帶。
“回哪裡去?”手握方向盤的嶽一宛反問道:“斯芸就是我家。”
糖酒會閉幕才兩天,清明小長假就已緊随而來。
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Antonio一大早就往機場趕:他宣稱自己此行必将補上去年在成都的遺憾,立誓要做夜店裡最靓的崽。
在這一衆來自外地的酒莊雇員裡,杭帆是最後一個買上離開煙台的車票的。
看着12306發來“候補訂單兌現成功”的短信,想到自己真的馬上就要踏上歸家的旅程——他實是不知自己到底是該喜還是該憂。
“如果你實在不想回去的話,杭帆。”
在濱海之鄉的起伏丘陵間,皮卡車平穩地飛馳于公路上。
嶽一宛從側視鏡裡看向他。
“我也沒有别的意思,”釀酒師聳了聳肩,說:“就隻是告訴你一聲,留下來也是可以的。”
“反正我一直都會在酒莊裡。”
謝過了對方的好意,杭帆搖頭。
“我也不是不想見她,”他說,喉頭似有異物梗塞:“隻是……”
他當然想念她,就如同離巢之鳥依舊理所應當地眷念着初生時那間的溫暖巢穴,就如同蒲公英的種子,在千裡之外也毫不猶豫地依舊思念着故鄉裡那朵金色的花。
可這份想念,時而讓他感到溫暖,時而也讓他痛苦不堪。
早在廿多年前就被剪斷了的臍帶,如今卻像是在從他的鎖骨裡串上無形的鎖鍊,來自杭豔玲的任何一記無心牽扯,都令杭帆感到敲骨淌髓之痛。
“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他喃喃,“因為我在生她的氣。但我又害怕讓她知道我在生氣。”
比起自己那些無處安放的痛苦與憤怒,讓杭豔玲傷心,這似乎是一個更加不可饒恕的過錯。
而嶽一宛輕聲回答他:“……我能理解。”
車輛駛進城區,杭帆的工作手機上彈出一條最近通知。
『收獲1個新的粉絲 @許東說酒關注了你』
杭總監大感無語:“不是我說,許東這人的反射神經也真是夠長的啊!”
“前幾天他在微信上跟我套近乎,就講什麼他一直很喜歡斯芸,始終在關注斯芸的動态,覺得這是國内最頂級酒莊,想來這裡拜訪好多年了雲雲……這都過去多久了,結果他現在才終于想起來要關注斯芸的賬号?拜托,撒謊之前也先稍微打個草稿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說的就是這厮!”一聽到許東的名字,斯芸的首席釀酒師當即就哔哔叭叭地開始放起了厥詞:“這種人,嘿!我可見得多了!他能懂什麼葡萄酒?不過是略懂皮毛,勉強能做成一門生意,再順手哄擡一下自己的身價而已!”
手中的方向盤打了個轉彎,嶽大師已經在心裡給這人判了死刑立刻執行:“但杭總監,你是真的覺得,大會展那天搞偷拍的人不是他?”
“嗯……主要還是因為時間對不上。”
打開企業微信的客戶朋友圈,杭帆翻到許東數天前發的那條自拍:“那天上午,在糖酒會開展之前,他就已經在機場候機了。”
照片裡的許東,穿一身煙紅色西裝,戴一副鏡架鑲鑽的黑墨鏡,手裡拈着一杯起泡酒,雲淡風輕地配文曰:為什麼我要大清早地跑來趕飛機?因為成功總是青睐有準備的人!
在他身後,高貴的“頭等艙休息室”幾個大字正在閃閃發光。
“而我們下午快收工的時候,他人已經到了香格裡拉。”
定位在雲南某酒吧的許老闆,意氣風發地拉起他的“好兄弟”們一起合影。那油光滑亮的大背頭上像是抹了整十斤的發蠟,而效果開到最大的磨皮濾鏡,又在他的臉和脖子上敷出一層膩人的粉白色。
這下,即便是嶽一宛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一個人必須得擺出如此造作的姿勢,才能夠“毫不經意”地展露出自己襯衫袖口上的那對紅寶石飾扣的話……許東這厮确實是有點東西。
“我看他恨不得把那支金表鑲在自己額頭上。”
釀酒師失聲大笑,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鑽石給閃瞎:“哎你說這人,還真是一點也不掩飾自己想要炫富的欲望啊!坦率得簡直都讓人有點佩服了。”
“所以,就以他的這套行事作風來看,我覺得許老闆還不至于要做偷拍這麼繞彎子的事情。”杭帆幹巴巴地道:“畢竟,就連在企微上和人套近乎這事兒,他也就隻迂回了短短一天。”
想到那段共計五回合的對話,杭總監可是真的半點也笑不出來:“我很忙啊!哪有空敷衍他!隻能說不好意思我在加班,以後有空再聊。”
結果許東竟然直接一個語音通話打過來,開門見山地問:杭老師,你能接受男人嗎?
“哈?!什麼東西!”
手上一滑,某人差點把車開進綠化帶裡去:“他好冒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