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艦長,您……”
北辰星環隻擡頭一眼,那碧色眸子的淩厲無匹的光輝便擊中了她。
生活區走道中因日夜節律調暗的燈光令他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背着光,裹着黑色軍裝的身軀愈加深沉内斂。
隻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清冽明亮。
不,好像還有些别的東西,微微閃爍。
“你……”
這一聲喚與她記憶中的那一聲終于重合。
精明能幹的姚艦長難得吞吞吐吐,北辰星環回望着他,靜候下文。
“未能親迎,有所怠慢,請北辰主任諒解。”
十幾個字的短句被他一字一頓說出了長篇大論的感覺。恐怕這位艦長不慣常道歉或者說經常道歉,說着“請諒解”,可并沒有擺出相應的姿态。
若不是她多事跑去停機坪正好看見他親自迎接姜啟乾,且被他們發現,估計姚艦長并不會來她這裡做所謂的道歉。
可白日裡他也沒一點慚愧啊?
北辰星環不明白他的轉變從何而生,但她隐隐看出這位艦長有些别扭——是的,别扭。
“确是深感抱歉。”
見北辰星環久未回應,姚艦長再次表态,難得這次言語中記得帶上了些壓低的綿長,顯得真切。
“無妨,艦長事務繁忙,我無足挂齒。”
北辰星環話語過度自謙,姚艦長都聽出了她話中的情緒。
怎麼可能“無妨”,堂堂中央科學院的主任,遭受明晃晃的不平等對待,這口氣能忍?可她不會直說的,直說“在意”又會失了主任的大度。
若是那姜啟乾恐怕早就用漂亮話妥帖非常地圓過去了,可姚艦長卻定住了。
他沒有開口,隻一直注視着北辰星環,眼中意味過于複雜。
這才是真的抱歉了。
“您還有事嗎?若就是為此,那我領受了,辛苦您特意跑一趟。”
北辰星環開始趕人,姚艦長下意識扶住了門框。
“加個通訊,”姚艦長眼神躲閃了一下,怕語氣太過霸道又補了句,“方便執行任務。”
這和執行任務有哪門子關系呢?可北辰星環開始覺得有些有趣,很爽快地直接伸手往姚艦長的腕間一貼。
怕是她太過主動,姚艦長都沒反應過來,略是一怔。
輕松完事,北辰星環又準備趕人,姚艦長卻欲言又止地又垂了幾次首。
看着眼前這人都快要踱起步子來了,北辰星環興味更甚,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竟也不催促了。
原來這位姚艦長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怎麼變呢……她還以為他面目全非了呢……
姚艦長終于做好了心理建設,他撤步彎腰,挺拔的身軀折出了一個有些過于恭敬的曲度。
這動作真有些突然,北辰星環匆忙退了一步。
然後他直起身來,将置于門旁的一雙制式軍靴向她遞來。
“明日行動……你、或許用得上。”
這确實出乎北辰星環的意料,她接過這雙嶄新的軍靴,不由擡頭望向這人。
隻見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又含着一層如煙如霧般的沁色。
如清潭上氤氲起了濃烈水汽,将整個世界化為朦胧。
送走姚艦長,北辰星環靠在床頭,繼續梳理腦中的一團亂麻。
她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作為中央科學院的中層幹部,她整日與一群老神仙們打交道。即便不想承認,可是作為北辰家的一員,她也參加過不少的宴會,進行過不少的無趣社交。
一年之中近半時間,她在天南海北奔波,考古現場需要她,地方研究院也需要她。公事公辦,接待她的合作單位人員都隻有恰如其分的尊敬。
她分得清此中的距離與差異。
她隻會在完全抛卻工作屬性的讀書會、劇會酒會上與同好們探讨這些字句與感悟,她将工作與興趣分得很徹底。
可姜啟乾隻字未提專業知識,他隻與她談風花雪月。這不是公,這是私。
他們隻見過一面,他們還不是朋友。他在言語中的思想深度與動作态度的默契程度已超過了點頭之交的限度,他好像很熟悉她,他很輕松地就讓她放下了心防。
她清醒地意識到姜啟乾似乎想闖入她的私人領地,即便他很溫柔,即便他的舉動并不令她厭惡,但這還是不尋常。
如果是邵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