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修上課鈴打響,走廊外很快無聲無息。隻聽得見教室内筆尖與粗糙紙張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講台左上角堆滿灰塵的廣播内傳來“滋滋”的吵鬧聲。
頃刻熟悉而又誠摯的道歉聲在教室内回響。
“對不起,溫欲池同學。回顧從前樁樁件件看似同學間玩鬧,實則校園暴力的事情,我們深感抱歉。以前老以你“作弊”莫須有的罪名找你麻煩,将你堵在廁所,堵在每個小角落欺負。我們知道簡單的道歉不足以撫平一切過去犯下的罪行,但我們還是想和你道歉。”
是啊。
莫須有的罪名,無緣無故強加在她身上。看似不重要的字眼,但三個字加在一起威力卻極大。她忍着疼痛才從不堪的回憶裡掙脫,可他們為什麼又要提及這些事情。
道歉還在繼續,溫欲池緊咬下唇,擡手抹淚。
廣播内傳來幾十道道歉的聲音。
真誠且用心。
此刻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矛盾。
這不就是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嗎?
她蓦然想起給方映茹的那巴掌,如果那天她再稍微重點,那和黃欣然有什麼區别?
不對,還是有不一樣的。
他們不止給了“一巴掌”。
她呆呆坐在原位,視線一片漆黑,下巴抖顫,肩膀微微抖動。
她想她到底該怎麼辦。
原諒嗎?
但他們有什麼資格被原諒。
她到死都會記得,現在在道歉的大部隊中,有一個人曾對她說。
“校園暴力又怎樣?又不會真死。暴力一下而已啦。實在被請家長,我就說我學習壓力大,想要放松。反正欺負她的不止我一個。”
回憶蔓延深處,神秘的隐線将她拉回從前。
深淵,空洞,漩渦,這些都是她獨自呆過的地方。
她還記得方映茹說過,“她會勾引人,沈言斯和古鑫不就是被她那般樣子給迷住的。”
“狐狸精。作弊狗。”
當時溫欲池不敢硬碰硬,躲在教學樓死角靜靜聽着。等到上課鈴才慌亂跑回教室。對後來一切一概不知。
隻不過聽說他們被“神秘人”給打了。但溫欲池并不關心。
思緒飄飛,陡然清醒,目光對視上正在看她的沈言斯。
微微側身,裝作不在意,眼底一股冰冷之意卻戛然升起。
沈言斯想幫她。可她不喜歡他幫她。
所以他尊重她。
由她來複仇,他來料理後事。
就像當年有人在背後罵她狐狸精,他二話不說将籃球砸他們腦門,幾人就迅速扭打起來。古鑫力氣大,直接鎖住另一個人。
當時,沈言斯額頭輕微擦傷。不過頭發長能遮住。後來此事也沒傳到老師那裡,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清脆悠揚的下課鈴聲準時響起,剛剛廣播裡的聲音,此刻在走廊聽得愈發清楚。同學們三五成群回了教室,趙沐妙帶頭來到她面前再一次道歉。
溫欲池彎唇,笑意隻停在唇上,眼神一如既往冷漠。
“我不原諒。”
此話一出,同學們有的暴跳如雷,有的愣在原地,還有的已經回到位置上開始刷題。
“溫欲池你什麼意思?我們拉下面子在這麼多人面前和你道歉,你還不原諒?”
“你不原諒?你有什麼資格不原諒?我們犧牲時間和你道歉,你就一句不原諒?”
凳子劃過地面發出“嘎吱”聲響,溫欲池直起腰,冷笑一聲:“我為什麼要原諒你們?你們有資格嗎?”
她将凳子往前推,倚靠在後桌上,“要不然你們從現在到畢業每天在廣播裡和我道歉,我就原諒你們。”
有人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别太過分。”
沈言斯轉動着筆,勾唇一笑,瞪了他們一眼。筆沒拿穩,砸到桌面,發出一聲脆響。
“怎麼?這就過分了?”
“你們欺負别人這麼久,别人有說一句過分?”
“道個歉而已,又不是掉塊肉,這麼抗拒幹嘛。”
“沈言斯這沒你的事,閉嘴。”
沈言斯往後一靠,縱觀全局:“這事情我偏要管呢?”
對方嚴厲的目光降低不少。同學們都知道他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家長認識。剛入學時還因走太近被叫家長。後來于靜茹在辦公室給老師們上了一節課。
“誰規定男女生走在一起就是情侶?兄弟姐妹不行嗎?這是學校應該好好管學習,而不是管其它的事情。”
想到這,其他人哆嗦了一下。
畢竟于靜茹英明神武的事迹名揚一中,大家都是有所耳聞的。再者,他們兩個成績好,學校把他們當做寶,哪還在追究什麼走得近不近。
那個同學不服,硬着頭皮問。
“那你以什麼角色管這件事情?”
沈言斯眼底一閃而過的狡猾。
還是太熟了,溫欲池壓下嘴角的弧度,瞬間明白了這抹笑容的意思。
果不其然,下一秒聽見他說:“我是她哥。異父異母的親哥哥。”
溫欲池:“……”
無語。
李暮微:“……”
有意思。
古鑫:“?”
這兄弟腦子被這幫驢踢了?
他挑眉,撿起筆繼續轉動,“所以這件事情我要管。”
溫欲池睨了他一眼,剛想開口,老嚴珊珊而來,丢下手中的課本。
“都杵在那裡幹什麼?上課了不知道?”
“班長也不管一下。”
眼前突然一亮,嚴正亭西裝革履,正式得不像話。同學們才想起來,這幾天教育局要來檢查,學校老師都要裝扮得體。
他站在講台上,氣勢如虹。擺正領帶,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