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答應,晚答應,不都是一樣的結果嗎?”謝屏撩起袍,自顧自的在亭邊坐下。
邱穆被他放肆的語氣所激怒,猛然站起身厲聲喝道:“豎子!你還要圖謀什麼?”
圖謀什麼?謝屏笑了笑,他的确别有所圖,可又怎會輕易示人呢。
他要把邱露執困囿在侯門深庭做個卑微的侍妾,一生不見天光。要她隻能枯守在小小的四方院落裡,看着他娶妻生子,和樂美滿,數十年如一日地期望他片刻的垂憫。
殺人易,誅心難。
直到将他身上的沉疴舊痛一一報還,剝奪她幸福的權利,誠如她從前剝奪他時一樣的狠絕。
邱穆指着他恨聲道:“定親那日,你遲遲不來,巳時卻捏着一道聖旨來我家耀武揚威,你……你敢說你就沒有包藏禍心嗎?”
謝屏仍然是那副沉穩有禮的姿态,可口中吐出的話卻毫不客氣,甚至到了蠻橫的地步:“就算我包藏禍心,可是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境遇,嶽丈真以為自己有脅迫我的資本嗎?”
“更何況,”謝屏走近丈許,傾身把低沉的聲息遞到邱穆耳邊,“嶽丈大人覺得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嗎?”
“失了太子的庇佑,甯州那處俱是肅王的爪牙,如今能護得住嶽丈,護得住邱露執的……”謝屏微笑着拍拍他的肩,“惟有我宣毅侯一人。”
邱穆嘴角抽搐,胸口處襲來一陣銳利的悶痛,他打落謝屏的手,想張口痛罵,想據理抗争,可那些話在唇齒間來回滾動,始終未能暢快地道出。
他幾乎悲哀地意識到,一旦謝屏拿權柄和身份來壓他,他隻能怔然緘口,無計可施。
邱穆再沒有說話,謝屏知道見好就收,斂了容朝他施禮道:“不必忙着回絕,我有的是時間靜候嶽丈改變主意。”
橫豎在此間話已說盡,明日也沒有再去拜訪的必要,餘下的時間,隻消等待邱穆的回心轉意。
謝屏挑了挑眉,轉過身,與天邊淡褪的暮雲一道消失在邱穆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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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的一個尋常清晨,重檐掬水,穿風過襟,旅邸雜役避開足下坑窪的落雨,穿過廊庑叩響了謝屏的房門。
“官爺,有位姑娘冒着雨來了,說是要找您。”
謝屏執了柄青綢傘跟在引路的小雜役身後,一路走到前廳的假山旁,小雜役指了指幾丈外那個帶着帷帽的女子,“就是她了。”
兩人之間隔着幾級散亂石階,那女子也發現了他,偏過頭來定定地望着。
小雜役領完路後繼續回後廚打下手,謝屏兀自在石階之上頓住腳步,不再向前。
那女子素衣青簪,用一雙細白的手挑開帷帽,袒露出新荷般潔淨明潤的面龐,越過幾重風雨,遙遙與謝屏四目相對。
是邱露執。
她開口嗓音生澀,“小侯爺。”
隔了很久,仿佛下定決心似的,一字一頓地朝他認真道:“我願意待在小侯爺身邊,直到償盡我的全數罪責為止。”
露執努力仰頭看清他的眼神,“從前的事,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