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土丘,前面立着一塊木牌。
難以想象,這樣名揚四海的大人物,身後卻是這樣簡單,沒有入祖墳,也沒有立碑。
“夫君在世的最後幾年,心之所向就是歸隐田園,居高望遠。他曾說過,若是海晏河清,時和歲豐,情願與我做一對尋常夫婦,不問世事,隻知躬耕田畝,春種秋收。”談及此處,遊大夫人身子有些搖搖欲墜,似承載不了這樣的悲痛。
遊壑子早先精于連橫合縱之術,其辯才和謀略使其一度得到先帝重用,正值盛年如日中天之際,卻上表陳情,辭官緻仕。其率性灑脫非常人能及。
秋月離将帶來的酒灑在墳前,酒水很快便濕潤了土地,沿着縫隙而下,隻留下濃厚的酒香萦繞在鼻尖。
遊二夫人所言不虛,确實是好酒。
“遊老先生任放中和,守志不阿,令人敬佩。”秋月離朝着木牌躬身三拜,又勸慰道,“夫人節哀,務必保重身體。”
拜别了遊大夫人,二人沿着來時的山路往回走。
此時正值未時,若無意外,應該可以如計劃一般在申時末趕到山腳,天黑前回到驿站。
行至山腰,陽光還算熱烈,溫暖的光線從樹葉的間隙透過來,照到路邊的草叢裡,兩隻白色的蝴蝶翩然而至。
忽然間,一陣西風刮過,蝴蝶乘着風在空中盤旋,追逐陽光的溫暖。
天氣還不夠暖和,竟然也有蝴蝶飛來。
秋夫人看着蝴蝶有些愣神,突然問李挐雲:“今日初幾了?”
李挐雲不假思索道:“元宵後從京都出發,至今已一個月整,今日二月十五。”
“快!上山!遊夫人要殉情!”秋月離停下腳步,抓住李挐雲的胳膊。
李挐雲跟着秋夫人往回走,但還是不解:“為何?”
“昔日梁祝化蝶雙飛,恐怕遊大夫人也有這樣的心思。今日是遊老先生故去三年整,方才我們上山之時,院子裡有燒炭的味道,我原先以為是遊夫人燒火烹茶的緣故。但之後我随遊夫人去熱飯,廚房在院子東側,但我若沒記錯,燒炭的味道是從東邊穿來的。”秋月離三步做兩步走,喘着氣解釋。
“那間房應該是遊夫人卧房,此時天氣已暖和起來了,應當不用再燒炭取暖。且在院子裡,她腳步虛浮乏力,想是那時已準備随遊先生同去,但我們突然造訪打亂了她的計劃。”
停頓了半晌,秋月離道:“也或許是我猜錯了。”
“事關人命,有必要上山确定一下。”李挐雲已經認可了她的猜測,看着身旁人着急的模樣,道,“隻願是虛驚一場。”
山路陡峭,沒多久秋月離就止不住氣喘籲籲。
無奈之下,隻能讓李挐雲先上山救人,她在後頭遲些到。
李挐雲忍不住擔心:“可是山中人迹稀少,恐有野獸出沒傷人。”
“無妨,天色尚早,應該不會有事。”
李挐雲思索片刻,在秋月離身前蹲下了身子:“事急從權,我背着夫人上山吧。”
如今人命關天,容不得她矯情,秋月離緩緩俯下身子,将整個人重心壓在男人身上,雙手環住對方的脖子。雖早已嫁為人婦,但除了亡夫蕭正陽以外,她還從未和其他男人這樣貼近過,不免面孔有些發熱。
“有勞指揮使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緊張到發澀。
秋月離身量較一般女子更高挑,但體重卻很輕盈,這兩年被收押審問的蹉跎,才讓她如此清瘦。
李挐雲雙手握拳,用小臂的力量架起身後的人,盡量少一些逾矩之舉。
知道事态緊急,李挐雲上山時一路健步如飛。
縱使他武藝出衆,等臨近山頂時,也是止不住的胸膛起伏,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
秋月離松開環住他脖子的手,扶着他的肩,輕聲道:“不遠了,放我下來吧。”
輕柔的氣息在耳邊拂過,李挐雲原本因登山而沸騰的血液有一瞬間停滞,而後俯下身子,單膝跪地。待秋月離平穩落地,才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