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離也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起熱的。

白日裡，她依着李挐雲的意思，暫且歇在了他屋裡。起先還覺得不甚自在，隻端坐在桌邊，翻看随身帶着的幾本遊記。縱使心神有些疲頓，然而這到底是男子的房間，她念着禮數，不好卧床小憩。

午間時候，驿站的人送來了飯菜，一眼就瞧得出是精心準備過的，菜色精美，色香味俱全，但她一向不怎麼吃魚，故而也沒什麼胃口，隻略吃了幾口敷衍過五髒廟，就擱了筷子。

大約是昨夜睡得太晚，眼皮似有千百斤沉，秋月離盡力打起精神，一手托着腮，一手翻閱着書頁。

沒多久，書上整齊的小楷變得不安分起來，一個個脫離了原先的位置，在紙張上肆意遊走，繼而化為一條條墨色小魚，潛入深處水底，書頁回歸了一片平靜的雪白。

托着腮的那隻手霎時失了力氣，頭猝不及防地垂下，秋月離被驚醒了。

眼看着實在撐不住，顧不上還散落在地上的書本，她扶着桌子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床邊，和衣在李挐雲床上躺下了。

秋月離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隻覺得身子越來越冷，周遭的寒氣無孔不入般侵襲着人，縱使裹上了被子，也無法抵抗。她艱難地撐開眼皮，看見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是哪裡吹來的風呢，她身上涼飕飕的。

餘光瞥見李挐雲的黑色披風就搭在床尾，她記得，那夜在篝火旁，他就是給她披的這一件，内裡縫的是銀狐皮毛，穿在身上異常暖和。

奈何這會兒身子懶懶的，一點兒也不想動彈，哪怕伸出一根手指頭，她也能感受到有冷風席卷而過，凍得她指骨生疼。無奈之下，秋月離隻能維持原狀，蜷縮着裹成一團。

腦子裡一片混沌，像是溺水了一般，周遭的空氣拼命壓在她身上，要将她沉入幽深的潭底。令人窒息的粘滞感裹挾着她不停下墜——

好沉……好沉……她這是……

要死了嗎？

還不行！她還有未竟之事！

她不甘心，拼命掙紮着從水裡撲騰出來，深刻而又貪婪地呼吸，寒冷的氣息灌入肺腑，涼意幾乎要從喉間開始結冰，然後往上蔓延，但寒氣讓她的腦子裡清醒了片刻。

不能再這樣下去！

終于下定了決心，緊攥着被子的手驟然松開，秋月離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艱難地坐起身，然後伸手，拿到了披風。

原來離得這樣近。

她忍不住謂歎一聲，緊緊地将披風裹住身子，再蓋上驿站的厚棉被。玄狐的皮毛貼在身上，才終于給了她一絲暖意。披風上似有若無的檀香讓人心神安定下來，她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

再醒來時，耳朵比眼睛先感知到動靜，她聽到身旁傳來沉沉的呼吸聲，還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已經夜裡了嗎？

女子長長的睫毛顫抖着，終是睜開了眼。屋子裡比她想的要暗，暗到她一時不能分辨帳頂的顔色，隻看得到暗沉沉的一片，像陷入噩夢前最後一眼的漆黑。

她别過頭，床邊守着個男人，寬厚的肩膀遮住了大片的燭光，男人垂着頭，叫人看不清面容。

難怪這麼暗。

秋月離一時有些恍惚，分不清此刻身處何處，想要雙手撐着床坐起來。才微微動作了一下，秋月離就發現，自己的手被緊緊禁锢着，竟抽不出來。

男人感受到她的動作，下意識擡起頭，與她的視線撞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