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爺遲早要去的,若崔大郎是個立得起來的,梁照兒自然會與他周旋一番,說不準能從中摸些好處供下半場生活。可他不過是個色厲内荏的草包,還有個厲害的娘子,怎麼看都是筆賠錢的買賣。
雖說崔家祖上有些積餘,也是出過大官的。崔老爺這一支子孫中并未有什麼出挑的,也就漸漸敗落了。如今的崔家隻是個花架子,内裡虧空的厲害,全靠劉氏用自己的嫁妝貼補着。
崔大郎對劉氏可謂是又敬又恨。
敬是因為他無能,身為長子在外做不了官、在内治不了家,全倚靠着劉氏。恨則是因為劉氏在十裡八鄉素有賢名,他是想讨個能幹的娘子替他支起家業,可卻不希望女人的名頭蓋過他。
天下女子都應以夫為綱,哪有爬到自己丈夫頭上的道理!
崔大郎揉着被踩了兩腳的小腿,聳着肩膀說:“且讓你嚣張幾日,到時候定讓你求着入爺的屋子。”
聽見崔大郎在身後纏綿悱恻地叫喚,梁照兒隻恨沒一腳踩上他的命根子。
她徑直進了崔老爺的屋子,從一旁端了根繡凳坐在榻前,又素手将白瓷盅打開,百合的清香立刻散了出來。
“郎中說百合蓮子羹對醫治咯血有益,還請主君賞光試試妾身親手做的。”梁照兒說着,又舀了一勺湯羹,輕輕吹了口氣兒才送到崔老爺嘴邊。
崔老爺的瞳仁已經有些發散了,如今隻勉強用各種名貴藥材吊着一口氣。
可男人不到咽氣的那一刻,都是賊心不死的。崔老爺顫顫巍巍地伸出枯樹枝般的大手作壞似地捏了捏梁照兒的柔荑,随即從胸腔裡發出咯咯的聲音。
才用了兩口,梁照兒便聽見外頭好一陣喧鬧。廊下小厮來來去去的身影,有些晃到崔老爺,他斷斷續續地問道:“外…外頭在……鬧些什麼?”
說罷,崔老爺趴在床邊嘔出一口黃褐色的濃痰,散發出陣陣腥臭,痰裡還帶着幾絲暗紅色的血迹。
梁照兒見狀連忙将碗勺放在一邊,壓下心中的惡心捧着痰盂去接。她頭也不回地對着玉梳說:“玉梳,你去外頭瞧瞧。”
玉梳“嗳”了一聲,連忙跑出去打探。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笑着進來道:“是三哥兒回來了!”
崔三郎?
原書男主終于要出現了。
梁照兒對他并沒什麼好感,便起身去了床榻旁的屏風後頭避嫌。等崔三郎進來時,隻瞧見了梁照兒的一片稍縱即逝的衣角。
他望着那片飄逸的寶相花紋的衣角出了神,半晌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膝挪動着到了榻前。
“父親,璋哥兒回來了。”崔璋結結實實地叩了個頭,再起身面色一片冷峻。
崔老爺聞言,連忙讓玉梳将他扶起來,“你不在書院裡溫習功課,回來做什麼?”
今秋崔璋就要下場考試,此番若中了就是舉人,舉人就能做官了。
他崔家終于又要出個在朝做官的了!
崔老爺将科舉一事看得極重,也正是因此才不願輕易撒手去了。
父子二人說了一會子話,崔璋才由玉梳和幾個小丫頭簇擁着出了正院。
剛出正院,崔璋雙手緊緊握拳回頭朝屋内一望。
玉梳心知他方才定是瞧見梁照兒了,連忙說:“主君病重,大哥兒做主擡回來個小娘沖喜,如今常在屋裡伺候主君。”
崔璋本就不喜大房裡頭成群的婢女侍妾,整日裡隻知攀附家裡郎君。如今又見梁照兒是崔大郎做主擡回來的,心想這裡頭還不知有多少龌龊事。
身為小輩不好議論父親房裡事,他隻皺着眉頭平淡道:“也好,有人伺候到底還是妥帖些。”
梁照兒見崔璋走遠了,才側身從屏風後頭出來。
她照例給崔老爺擦了身子,又換上了幹淨的衣物,以免滋生褥瘡。
崔老爺身上的皮都皺到了一起,上頭還出了不少花斑,看着有些駭人。他由梁照兒推着翻了個身,喉嚨裡發出“呼噜呼噜”的氣聲。他如今清醒的時候少,不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見一切都收拾好了,梁照兒才歪在一旁的貴妃榻邊小憩。
比起小妾,梁照兒覺得她更像崔老爺的貼身護工。
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後半夜,梁照兒聽得窗戶“吱呀”一聲響,随即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飄了進來。她感覺屋子裡頭進了人,立刻披上衣服,一手拿起銅燭台,一手捂住口鼻警惕地環視四周。
忽而,有人從後伸手打翻她手中的燭台,另一隻手不安分地四處遊走着。
“美人兒,想死我了,讓我好好疼疼你。”
崔大郎猥瑣的聲音在梁照兒耳畔炸開,嘴裡熏天的酒氣噴灑在她的脖頸處而後蔓延進鼻腔裡。梁照兒直直地朝崔大郎褲.裆處狠狠踢上一腳,又将他的胳膊一擰,從他身下逃了。
“你這賤婦,想讓我斷子絕孫不成?”崔大郎吃痛一聲,咬牙切齒道。
梁照兒心知自己靠蠻力是比不過崔大郎的,于是連忙從頭上拔下木钗抵在胸前。
“留着那東西也沒用,自己生不出來少怪旁人!”她把眼一橫,直瞪着崔大郎,罵道。
崔家大郎一時間被梁照兒的眼神駭住了,半晌才哆嗦着說:“别啊。”
梁照兒趁這個空檔立刻撤到門口,瞥見蠟燭的火焰已經燒着了地毯一角,連忙推了門大喊“走水了”!
屋裡動靜鬧得太大,崔老爺被吵醒了。他一睜眼就望見崔大郎正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屋内和自己的小妾拉扯不清,擡手指着崔大郎氣得說不出話。
崔大郎害怕事情敗露,又一個箭步上前捂住崔老爺的嘴巴。崔老爺本就患了痨病整日咳嗽,如今被崔大郎一弄更是喘不上氣來。
玉梳進來瞧見這一幕也顧不上旁的,連忙叫了幾個小厮進來将崔大郎制伏。
宅子裡很快就都動了起來,大房和三房都亮了燈,劉氏聽莊嬷嬷說崔大郎半夜在正院被扣下了,連忙穿了衣服便直奔正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