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斷壁殘垣的危房,是未經收拾、沒什麼人氣兒的感覺,竹箱子裡頭衣服傾倒着,案上筆墨紙硯無序地擺着,活脫脫一大學男生宿舍。
蔡宣季說:“崔大官人,我又來了,此番還帶了位嬌客。”
崔璋輕咳一聲,壓住悸動,淡淡道:“你怎肯來我這破落地?”
梁照兒白了他一眼說道:“所以我不愛同你這人講話呢,好端端地一句話,七拐八繞地别扭着,從你嘴裡說出來活脫脫變了味!”
她将手中的幾包藥拍在桌上,崔璋瞧着那藥心裡暖和,嘴上卻說:“瞧我不過說了一句,哪值得你說這麼多話?”
屋後頭養着兩隻老母雞,崔璋病了許久,也沒時間喂養,正是饑腸辘辘地在雞舍裡叫喚。
洙泗村裡有名的無賴子馮阿狗慣常愛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他見崔璋幾日沒出來了,便盤算起幹些小偷小摸的生意,爬進來偷雞。
隻見梁照兒隔着窗子罵道:“你這殺才,手腳齊全倒專幹這種損陰德的事,茅坑裡的蛆蟲還知吃飽翻身,黑心歪腸的爛胚子!”
說着她便抄起一根竹竿子就要出去揍馮阿狗,馮阿狗邊跑邊說:“崔郎君,你這是打哪來了門厲害親戚,還不快接回去!”
蔡宣季笑着搖搖頭,他自然知道梁照兒嘴利害,正巧這馮阿狗碰上了她的黴頭。
崔璋卻一臉欣然地望向梁照兒的背影,從前她罵他氣得他跳腳——可他看見她罵馮阿狗,心裡卻暢快極了。今日她不僅沒罵他,還在外人面前維護他,保下了他的兩隻雞。
月娘還是個姑娘家,哪裡見過這陣仗,隻讷讷地站在一邊。她倒了盞茶遞給梁照兒,“娘子喝盞茶潤潤喉罷。”
梁照兒瞥了那茶盞一眼,淡淡道:“什麼髒人、臭人用過的,我才不用。”
崔璋啞然,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蔡宣季在一旁嗤嗤地笑了,他自覺在梁照兒面前是第一得意人,不然她怎麼罵自己罵的少?
月娘問:“還不知二位同崔郎君是甚麼幹系,讓奴家也好認認,往後常來我們這裡走動,嘴上叫的也熱乎。”
崔璋指着蔡宣季說:“這位姓蔡的郎君與我有同窗共學的情誼,算是我的摯交,這位娘子……”
每到向人介紹梁照兒時,崔璋就犯了難。梁照兒這次卻直言道:“月娘你别多想,我是他爹從前讨的小老婆,如今是個孀居的寡婦,聽說他病得不行了才來看看。”
為了避免原書的結局,梁照兒将一切吐了個幹淨,意思是你們倆該幹嘛幹嘛,我隻是個路人甲,别在意。
月娘立刻眉開眼笑道:“哎喲喲,原是長輩,月娘方才稱您娘子,可算失禮了。”
崔璋皺眉說:“月娘,都晌午了,你爹你娘肯定在等你回去吃飯呢,可别讓他們擔心。”
月娘聞言一臉不悅,嘟着嘴說:“知道了。”
崔璋勉強沖她笑了笑,月娘得了個笑臉又興高采烈地回去了。
梁照兒興沖沖道:“弄了半天,你還怕月娘不成?”
“不是怕她,是怕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麻煩。”崔璋無奈道。
蔡宣季聞言立刻說:“我可沒說過這樣的話,我瞧着娘子們各有各的好。”
崔璋剜了蔡宣季一眼,眼神中帶着些警告的意味。蔡宣季并不畏他,隻挑眉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梁照兒環視了一圈,又說:“你這冷鍋冷竈的,平日裡也不知能不能吃飽。”
她早上趕着坐船,也隻吃了個胡餅,此刻肚子正餓着。
崔璋立刻示弱道:“我哪裡懂做什麼菜,隻能吃從鎮上買的炊餅,五文錢三個,也快吃完了。”
這下輪到蔡宣季瞪着他了。崔璋外表上看着是個端方正直的公子哥兒,可在書院時是最愛帶着他們幾個同窗去槐樹上掏鳥蛋吃的。他還喜歡用自己做的彈弓打麻雀烤着吃,那滋味也堪稱書院一絕了。
現在倒裝上君子遠庖廚了?
梁照兒在竈下摸了幾把,尋摸到一根胡蘿蔔、一把香蕈和一些青豆,離了揚州城倒還有些挂念,中午她預備做揚州炒飯。
她先從不富裕的米缸裡舀了兩碗米,倒入過手指第一個指節的水便用木桶焖上。一切就緒後,她在鍋中放香蕈和青豆炒至半熟後,才将配菜盛出。
梁照兒在鍋邊一敲,行雲流水地打了兩個蛋,趁着蛋液還未凝固,連忙将煮好的飯倒進裡頭翻炒,等到蛋液均勻地挂在每一粒米上頭,又倒了配菜進去。
不一會兒,她端着三碗飯上桌,說道:“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