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兒将眼眸一斂,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又喜滋滋地上前道:“奴多謝姑娘贊。”
她又問兩人想用些甚麼正經菜式,取了冊子來叫她們相看,寶绮點了兩個招牌菜,杜嫣然又點了一例平橋豆腐才将冊子遞給梁照兒。
梁照兒接過冊子下樓告訴李瘸子,廚房裡蒸鍋未歇,漫着一屋子水汽迷迷蒙蒙的,她喚了好幾聲李瘸子才應了。
大堂裡坐着好幾桌散客,有一食客從外頭進來時看了一眼那匾額問道:“門上‘如意館’三字可是啟旸君題的字?”
“正是,蔡郎君也曾嘗過小店的梅花湯餅,直言妙甚呢。”梁照兒笑着答道。
那食客點頭坐下,“也給我上一碗梅花湯餅。”
臨近午膳時間,又湧進不少客人,幾乎滿滿當當将樓下坐滿了,其間有不少是梁照兒的熟客來捧場,也有些新來的食客。從前買過如意酥的娘子們見梁照兒又弄出些新花樣也感興趣的緊,即刻一樣點了一份你擠着我我擠着你地上樓去了。
一時間如意館裡好不熱鬧,見沈度忙不過來,玉梳也從櫃台裡頭出來幫着招呼客人。
寶绮她們點的菜先好了,梁照兒親端了上去。寶绮想請梁照兒坐下一起用些,她二人自打建隆寺一别也不曾再見過。杜嫣然自诩清高,自認是官家小姐高人一等,哪裡又肯同市井婦人同桌共食。
梁照兒為難道:“感念寶姑娘的慈心,隻是店裡事忙不好作陪。”
杜嫣然見狀心中更氣了幾分,其心路曆程大約是你也不瞧瞧自己是甚麼身份能跟我一起吃飯,繼而是連你這種身份也敢拒絕我?
梁照兒轉身出去忙了起來,樓上雅間也開席用飯。杜嫣然心懷不滿,一頓飯自然也用的興緻缺缺,寶绮隻當她性子本就這般并未多加詢問。
用完了飯,趁梁照兒上來預備迎送她們時,杜嫣然趁機給身邊帶來的丫頭使了個眼色。
寶绮命拂柳拿了一小荷包銀瓜子出來給梁照兒,隻說是給她的賞,這頓飯用的舒坦。
梁照兒連忙上去接。“這哪裡使得,”她掂了掂那荷包的重量,又說,“這比原本的價格貴出不少,奴斷然不肯收的。”
杜嫣然合上杯蓋,幽幽道:“不肯收麽,如今也收下了。”
她身旁的丫頭也上前道:“寶姑娘看了賞,咱們姑娘也是有賞的,雖比不上銀瓜子,倒也有一吊錢卻不知娘子瞧不瞧得上。”
梁照兒一聽有錢賞,便已覺着很好了,哪裡還在乎多少,“杜姑娘可是折煞奴了。”
她伸手去接,卻不想那丫頭手指一勾,将串錢的朽棉繩硬生生地扯斷了。銅币叮裡哐啷地撒了一地,饒是梁照兒平日裡給自個兒的心裡建設再足、臉皮再厚,此刻也黑了臉。
這是擺在明面上的羞辱,要的就是她像狗一樣在地上爬着捧起杜嫣然給的賞,可再饑餓的人也知不食嗟來之食。
寶绮雖不滿杜嫣然此舉,但也不會為了梁照兒真與她起什麼争端,隻笑着調和說:“碧桃這丫頭行事也太不小心了些,好好的銀錢撒了一地,還不快撿起來。”
碧桃卻說:“寶姑娘說的是,是婢子粗心。到底是給娘子的賞,還勞煩娘子拾一拾。”
梁照兒正欲俯下身将自尊踩在腳下将那銀錢拾起來,不料沈度卻推了門徑直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來将一地的銅币一個個撿起。
他将銅币用衣服兜着,淡淡開嗓道:“到底是貴人,指縫裡漏出一點便夠尋常人家活十天半月了。諸位慢行,千萬仔細着腳下。”
寶绮臨走前沖梁照兒抱歉地笑笑,才帶着拂柳去了。
梁照兒兀地跌坐在一邊的凳上,沈度面含笑意地望着她,搖了搖頭說:“你這人,嘴上說的比誰都狠,可真要做起來呢又是萬般的不情願。”
“我是窮苦人,脊梁骨輕,值不了幾文銀錢,可也不是個畜生罷!”梁照兒憤憤道。
自打梁照兒來到這,但凡有點血緣關系的人就能買賣她。她時常勸着自己能自立門戶了,就能不受人欺負了,如今卻在自己的地盤叫人平白羞辱了去,她如何不恨?
沈度見她一時氣鼓鼓,一時又思量着什麼,覺得好笑又可愛。他緩緩蹲在她跟前,說道:“既不想撿,以後便不撿,往後這彎腰的事叫我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