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兒與韓景彥分了别,興緻良好地跨過石橋步入官道上。忽而一團黑影從天而下蹿到她面前,将她吓了一大跳。
“哪來的大黑耗子?”她雙手撫着胸口驚道。
沈度冷哼一聲,默然地走在她身側,眉頭緊皺。
梁照兒見是他便打開了話匣子:“嗳,你是來尋我的麽?店裡怎麼樣了,可還忙得過來?”
沈度一聽這話臉黑的跟鍋底一般。
梁照兒見他不搭腔,也懶得熱臉貼冷屁股,畢竟她現在身為沈度的頂頭上司,該有的威嚴還是得有的。
二人一處行了半晌,沈度頓身回頭問道:“荷花燈比燈籠好看嗎?”
梁照兒見他醞釀了半天,以為他要說什麼要緊的事,誰成想蹦出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故意說:“好看阿,知州府裡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呀。”
沈度一噎,卻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隻陰陽怪氣道:“人家送你荷花燈,你就有荷花糕來配,我替你紮了那麼多燈籠,怎麼不說給我也做點甚麼?”
“給你十個銅闆當工錢囖。”梁照兒沖他勾了勾手。
她見沈度沒跟上來,又喊:“再不來十個銅闆也沒了。”
“來了。”
沈度本還想講些什麼,又怕梁照兒嫌他嘴碎,硬生生憋下了,隻是臉色怎麼看怎麼有些怪異。
他落後她一步進了食肆,隻見地上潑了水,玉梳和燕環正在搬桌椅闆凳。燕環見她一回來,打趣道:“唷,肯回來了?”
玉梳輕輕地戳了戳梁照兒的腦袋,“野丫頭,做什麼去了?外頭瘋了這麼久也不知肚子餓麽。”
沈度淡淡道:“跟小郎君放荷花燈去了。”
梁照兒瞪了他一眼,又問:“采荞呢?怎的就回去了,我還沒同她講幾句話呢。”
“回去造小孩了,也不知甚麼東西在後頭追着她,跑得比兔子還快。”燕環尖聲說。
玉梳笑着搖了搖頭,她倒很理解采荞,婦人家成了婚,自然不比從前能時常出來。她拉着梁照兒到一邊,“掌櫃的,你瞧瞧罷,今兒給你記的帳。”
要不說玉梳是一把管家的好手呢,她記的賬本并非原始的單式記賬,而是采用了四柱清冊記賬。“四柱”指舊管、新收、開除、實在,相當于現代會計中的期初結存、本期收入、本期支出和期末結存。每筆都記得清清楚楚,連梁照兒這種門外漢也能看懂。
“大約賺了一貫錢的樣子,按照今日錢莊的彙率,能換小一兩銀子。”玉梳将結存指給梁照兒瞧。
梁照兒笑着說:“也不錯了,至少将李瘸子的工錢賺回來了。”
畢竟廚子是技術工種,李瘸子的工錢比其餘兩人都要高些。李瘸子脖子上圍着汗巾子從後頭出來問:“食客們今日對菜品可有甚麼說道?”
衆人一齊看向沈度。
梁照兒緊張道:“你不會沒記罷?”
沈度淡淡說:“怎麼可能。”
随即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泛黃的小本子,上頭記着:某男曰味淡,某女曰等候時間略久,某小童曰李瘸子做的蟹粉獅子頭太大且造型醜陋……
李瘸子聞言大怒:“哪來的黃口小兒!”
沈度将本子攤在桌上,衆人一同湊在燈下七嘴八舌的分析。一陣妖風吹過,本子被風翻得呼啦作響,翻到前頭的那頁上繪着某地某倒黴富商宅子裡的地形圖,其中珠寶所在之處還被沈度用筆圈了出來。
衆人皆沉默不語。
玉梳觑了沈度一眼,心中一陣打鼓,梁照兒招來的這位不說話的小夥計看樣子來頭不小。
緊接着她又瞄了一眼李瘸子,嗯,這人瞧着也是。
玉梳覺得自己好像混進了一群不得了的人中間,不過照兒工錢給的多,凡事還是别想太多,接着幹吧。
衆人靜了片刻,又開始商議如何解決客人等的時間長的問題。
“我今日瞧的真切切的,隔壁的那個店麼,叫什麼名字來的呀,趁着客人排隊買胡餅店空檔,将人往他們店裡頭拉哩。”燕環激動道。
她聲音尖細,一激動講起話來便有些像唱曲兒似的。
玉梳想了想說:“是曹家鋪子罷,不過那家原不是宵夜肉行麽,怎得也賣起胡餅來了?”
李瘸子悶哼一聲,不悅道:“還能為甚麼,眼瞧着咱們這邊生意好了,也想來分一杯羹。”
燕環又說:“這哪成呀,可得想個法子治治他們。”
梁照兒道:“哪行哪業這都是常事,咱們管得了宋家鋪子一家,也管不了其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