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緻的包間内，蘇意眠安靜坐在檀木椅上，面前一份跟早上類似的包養……不，結婚協議攤開在桌上。

他的身側，容予留下的秘書小姐正微彎着腰，輕聲細語地給他一條條解釋協議上的條款，等蘇意眠看到協議的最後一頁，秘書小姐适時停下話音，給旁側少年留足思索消化的時間。

少年的目光略微空泛地凝在協議的簽名處，他看着上面已經簽好的龍飛鳳舞的“容予”二字，怔愣着發了一會兒呆。

跟早上那份模闆化的、沒有具體人名的協議不同，眼前這份重新修改後的協議上，甲方是容予的名字，乙方是他，協議裡的條款也更加清晰明确，寫明了他需要履行的合約義務，以及能夠取得的相應報酬。

很巧的是，等這份為期三年的協議結束，按照條款所述，他恰好能還清身上所有欠款，療養院的花費也足以償清，并在之後約莫二十年都不必再為此發愁。

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蘇意眠手指微蜷着收緊，腦子裡其實很空。

這時，他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秘書小姐看到，教養良好地避開目光。

蘇意眠垂眸點開短信，是一條來自療養院的催款信息。

他一眼掃完，又點開各個APP查看餘額。

微信上有酒吧老闆早上轉過來的五千，支付寶上沒有錢，銀行卡剛劃扣過這學期的學費，餘額隻剩幾百。

——這些加起來，還沒到療養院催款信息的零頭。

蘇意眠攥着手機怔了會兒。

秘書小姐察言觀色的本事娴熟，眼見少年此刻相比方才有所松動，于是适時又跟人道：“時間倉促，協議條款若是有需要改動的，蘇先生可以盡管提。”

說完後，秘書小姐就看見面前一直垂着頭的少年緩緩擡起眼睫，朝她的方向看來。

昨晚情形混亂，方才容予在的時候她也沒好細看，這會兒對上目光，尹薇才看清這位未來小夫人的模樣。

還未徹底長開的少年有着一雙盈盈的桃花眼，臉型還帶着點幼态，線條柔和，眉目精巧，整個人有股淡淡的沉靜幽寂的氣質，看過來的目光如月光般清明純潔，讓尹薇在心裡略微感歎了一句：不愧是容總的眼光，随便睡就睡到了個萬裡挑一的美人。

真是羨慕不來的。

感歎完，尹薇聽見美人啟唇，聲音也像清冷的泉水一樣讓人舒服。

“秘書姐姐，筆給我吧。”

不出所料，蘇意眠接受了這份協議，尹薇将筆遞過去，看着他細白的手指輕握着筆，在容總名字的下方，簽上了自己的姓名。

隽秀端正的小楷字，倒是字如其人。

蘇意眠簽完最後一筆，協議生效，事情辦妥，尹薇微笑着仔細收好桌上的文件，雙手捧着放進随身攜帶的公文包裡，然後她柔聲讓蘇意眠坐着稍等一會兒，自己走到外邊的玻璃回廊上去，給老闆彙報進展，等人下一步的指示。

蘇意眠看着她走到玻璃門後背身撥電話的舉動，心知她是要打給誰，等候的時間裡，蘇意眠腦海裡不免又想起前一晚的情形。

想起酒店晦暗不明的燈光下，男人那張成熟冷淡的臉。

根據協議要求，他需要在合約期内跟容予扮作恩愛伴侶的模樣，包括但不限于在公衆場合，在容予長輩面前，以及任何容予需要的時候。

對外，容予會公開他伴侶的身份，由于他未到年齡，還在上學，以此為借口，他們先不舉辦婚禮，等蘇意眠到年齡後再正式領證。

當然……

等到那個時候，他們的合約也正好到期，婚禮和領證大概也就是口頭的話，容予隻是需要一個人扮演伴侶，想也知道并不是真的要跟他結婚。

聽秘書小姐透露的隻言片語，蘇意眠已經不像早上剛醒來時以為容予是因為一夜情要對他負責什麼的才提出協議結婚，他隻是為了應付家族長輩，需要這麼一個人，而他剛好撞上，且滿足要求，容予才會選他罷了。

而他……恰好也缺錢。

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蘇意眠在簽下協議時心裡也大緻想明白，就當做一份需要全天待命的工作，隻是工作的内容特别了一點，他想……應該不會太難。

尹薇打完電話，走回到蘇意眠身邊，她舉着手機，屏幕顯示通話還未挂斷，蘇意眠看見她張着口型無聲說了聲“是容總”，然後将手機遞到他耳邊。

蘇意眠怔愣片刻，擡手接過手機。

電話那頭，容予低沉的聲音響起在蘇意眠耳畔，他叫了一聲蘇意眠的名字，然後道：“一會兒跟着尹薇先回學校，把宿舍的東西收拾一下，我另外派人去取。”

“校外住宿的申請流程尹薇會處理，你收拾完行李就跟着她，她會先送你回家。”

公事公辦一般的通知語氣，蘇意眠默默聽着，半晌後輕輕“嗯”了一聲。

容予本要直接挂斷，想起什麼，又放柔了一點語氣，問道：“晚上的菜沒吃幾口，是飯菜不合口味？”

蘇意眠頓了頓，沒想到容予會問這個問題。

下午被容予從學校帶來這個餐廳，容予提前點了一桌菜，兩人一起用完餐，容予臨時接到一個電話離開，隻留下了他的學生卡，然後其餘的事情便交給秘書跟他詳談。

吃飯的時候蘇意眠安靜低着頭，并沒有察覺到容予有向他投來過視線。也不知道容予怎麼留意到他沒吃幾口的。

“沒有不合口味。”蘇意眠收回思緒，小聲道：“先生，我吃飽了的。”

電話那頭安靜一瞬，然後低低的一聲笑傳來，蘇意眠攥了攥手指，聽着容予笑完，然後朝他問：“怎麼又‘先生’了，之前叫名字不是很順口。”

容予話音裡帶着點意味不明的調侃，沖淡了蘇意眠此刻微微緊繃的情緒。

“那……先生，我應該怎樣稱呼您？”蘇意眠輕聲開口，帶着幾分認真，朝那邊的人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