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想到,看似光鮮讓人豔羨的頂豪易家早已四分五裂,人心六散。
每個人都同樣地厭惡着這個家,厭惡着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偏偏,那個始作俑者精明一世,臨到老了,竟然妄圖培養被别人家養出來的“孝子”來做自己的繼承人,給自己養老。
當真是,可笑至極。
每次見完本家的人,易嵊都會煩躁至極,更何況這次老爺子還反複提及了易喆。
胸腔裡冷冷的,空落落的。
他突然很想見火頌月,可又擔心自己帶着一身冷氣吓到那隻可憐的小貓咪。
手機翻到和火頌月的聊天記錄,看到她說要晚歸,易嵊更煩躁了,索性獨自來到露台抽煙。
夏日晚風微燥,像極了易喆去世的那個晚上。
那日易家所有人的表情易嵊都記得,他們嘴上說着節哀,眼底卻在為易家的“污點”自此抹去而狂歡。
一張張冷笑着流血的臉盤旋在少年易嵊的無數個夢裡。
世界嘈雜、吵嚷、窒息,他無處可逃,隻能以血肉煉成盔甲,隻身作戰。
燈色昏沉,将一切都照得模糊易碎。
易嵊咬着煙,蹙起斷眉望着遠處快要完工的後花園,全然沒注意到腳邊晃動的泳池水。
火頌月悄然從泳池冒頭,暗中觀察着易嵊。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易嵊。
露台鈴蘭燈的暖色調都驅不散他周身萦繞的那種寂靜與孤獨。
他沉默着,素來堅定深邃的眉眼好像要融于冰涼虛無的夜,看上去危險,卻也莫名地讓她生出幾分心疼。
猶豫了好一會兒,火頌月趴上泳池邊扯了扯他的褲腳。
易嵊垂眸,長眸下意識豎起防備的冰牆,冷冷地望向腳邊的少女。
意識到來人是火頌月,他神色微怔,久久地凝望着她。
被負面情緒包圍的他此刻滿身是刺,滿心是尖銳與刻薄,驟然看到乖巧又小心翼翼的女孩,他在這一瞬間冒出來的沖動裡裹挾着無盡的破壞欲。
明明是一個失去了依附的小可憐,卻仍舊一副天真無慮的模樣,美好到讓人想要掠奪,想要摧毀。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危險情緒,少女的多情眼裡眸光微微顫動。
她試探着又扯了扯他的褲腳,聲音軟軟:“易嵊……你,過來一下。”
見他不為所動,仍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是一匹即将進攻的孤狼,少女緩而慢地眨了下眼睛,起躍坐到露台旁,托住他的面頰同他對視。
微涼柔軟的指腹順着男人刺人的鬓發深入,直到捂住他的耳朵,火頌月輕輕按了按男人微垂的唇角:“不開心?”
易嵊沒有同别人訴說心情的習慣,他從小就知道,很多事說出來也無解,甚至會成為自己的軟肋,索性就不說。
可是少女漂亮的眸子裡像是蘊着兩汪溫泉,熨帖得他心裡那根緊繃的弦松脫了幾分。
他深知眼前的少女不愛自己,如此關切可能是出于對合約戀人的象征性做戲,也可能是她意識到危險的緩兵之計。
理智千回百轉清算了一遭,可他在她的溫軟的注視下,竟低聲應了。
假的也好,這一刻,他渴望她。
火頌月眨了眨眼睛:“那要不要來我的理想國?”
見男人淡漠的神情微動,火頌月抵住他的額頭,笑着後仰:“抱緊我。”
心髒猝然跟着失重,平靜的藍色泳池炸開一簇白水花。
在泳池冰涼的液體堵塞呼吸的前一秒,少女先一步将氣息渡過來。
紛擾的世界在水下變得扭曲破碎,如同遙遠幻影,安靜地同他隔離。
唯一真實的是,眼前擁有一頭海藻般美麗長卷發的少女。
她燦爛又天真,像是童話世界的引路人,讓他重新找回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
撲通——
心跳和呼吸趨于同頻。
在少女欲後撤的時刻,易嵊蓦地橫手攬過少女纖細的腰身,将她緊緊箍進懷中。
像是惡毒的海妖般發了狠地掠奪。
水波慢搖,氧氣與感官全部被他掌控,與世隔絕的水下,她隻能依附于他。
直到少女發出可憐的嗚嗚聲,他才後知後覺地生出一點憐憫,托着人上浮。
“咳咳——”
水面之上,少女趴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輕咳幾聲,軟綿綿地控訴,“易嵊,混蛋。”
“嗯,混蛋。”
男人冰涼的指腹擦過少女泛紅的眼尾,斷眉微垂,帶着幾分自嘲,“所以,不要輕易帶混蛋回家。”
“嗯?”
少女濕漉漉的睫羽輕顫,茫然地擡眼望向他,像是在确認。
倏地,她抱緊他的腰身,多情眼專注認真:“可是我,喜歡。”
喜歡。
喜歡他滿是安全感的擁抱,喜歡他深入又強勢的吻,喜歡他專注盯着自己的眼神。
火頌月得承認,在情感的喜歡之外,易嵊對于她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戰栗的,興奮的,危險的,渴望的。
總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他。
都說人的真誠與否可以從眼睛裡看出端倪,可火頌月那雙漂亮的多情眼總能把三分情變成滿分。
她用眼睛來騙人簡直易如反掌,當下卻一反常态加碼用了别的。
阿公說易家的人不配也不适合得到愛。
不配嗎?
他用大掌托住女孩的面頰,指尖拂過那雙多情眼。
那裡邊愛意滿溢,多的是他渴望的東西。
這是真的嗎?
易嵊久久望着她:“是嗎?”
目光冷熱交接,蓦地,少女紅着耳尖主動吻了上來。
晚風漸涼,素來空蕩的胸膛忽然滾燙又沸騰。
心跳不會說謊,真真假假,吻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