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貨鋪一旁的店家開門了,是一家賣香辛料的鋪子,千禧忙去打探情況,“姐姐,這馮貴和吳宛是怎麼回事?”
大姐一臉無奈,“還能怎的,大清早就開始吵!一見面就吵,東西砸得哐哐的!不讓人睡覺!”
千禧沒得到什麼有用信息,幫這位大姐擺上了貨,還稱了點七七八八的香辛料,“姐姐,這些幫我裝起來。”
大姐見她買了東西,随意閑扯幾句,得知她是媒氏後,打開了話匣子,“你是不知啊姑娘,這馮貴昨天晚上定是又去了那勾欄,吃得醉醺醺的回來,吳宛哪能忍他啊,兩人吵了好久,兩個娃娃吓得直哭,吵得沒法入睡!”
“然後呢?他們動手了嗎?”
“我去瞧的時候沒動手,我還勸了幾句,本來都算勸好了,馮貴想哄那兩個娃娃,卻是吃醉了酒,将一旁的櫃子碰倒了,恰巧砸到了小娃娃。”
“吳宛沒瞧見,以為是他故意的,立馬就瘋了,将人推出去,馮貴沒法解釋,隻想着要進家門,吳宛以為他還要對娃娃動手動腳,手裡的菜刀脫了手,刮掉了馮貴半個耳朵!”
聽到這裡,千禧才松了一口氣,“沒死人就好。”
“不啊,當時血流的太多,天色不大亮,我瞧吳宛那表情,她定是以為她砍到了馮貴的頭,帶着兩個娃娃就跑了!去哪兒我也不知道,我男人送馮貴去了醫館……”
千禧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最後才稍稍安下心,看着門口那一灘血漬,她朝鄰戶大姐要了一桶水,開始沖洗地面血迹。
不管他們的日子還過不過,要是殺人謠言傳開,他們這幹貨鋪以後就不會再有生意。
她動作極快,趕在早市開始前将一切收拾幹淨,讓鄰戶大姐幫忙招呼着,她去了醫館。
甫一進入醫館,濃烈的苦藥味彌散開來,伴随着慘痛的哀嚎,讓千禧有些喘不過氣。
她掀開門簾,便看見了馮貴,他捂着包紮好的耳朵,龇牙咧嘴的喊着,“疼死我了,這糟婆娘!”
千禧上前,試圖輕喚,“馮大哥。”
馮貴見人,想起她是昨晚幫忙收拾攤鋪的人,立刻就拉下了臉,“我知道你是那媒氏!休要勸我!我馮貴不休了那糟婆娘,就不是個男人!”
昨夜千禧翻過娘親的手記,手記裡記着馮貴此人勤勞質樸,吳宛也是勤快的人,二人父母皆死于山洪,那年洪水沖毀了好幾個村落,與江祈安家裡遭災是同一年。
昨夜張蓮也說過,此二人的勤勞是出了名的,遭災次年,二年成婚,從一無所有,到今日也算起家,整整十年,二人相互扶持,才有了今日的馮記幹貨鋪,可謂是患難夫妻。
“那你是想休妻後,為那青樓的羅伊伊贖身,娶她做妻,然後繼續賣魚幹維持生計?”千禧試探着問他。
馮貴聞言,沉默一瞬後又變得疾言厲色,“那有什麼不可以!羅伊伊比她溫柔千百倍!”
“羅伊伊看得上你這幹貨鋪?”千禧端了凳子,在他對面坐下,“還是你要羅伊伊像你娘子一樣,起早貪黑,陪你腌魚曬魚?”
“那是你想要的?還是……你覺得羅伊伊想要過這樣的日子?”
千禧稍稍試探了幾句,馮貴便沉默不語,不敢直視千禧的雙眼。
良久,他又繼續駁斥,“我贖了她的身,便是救了她,讓她做個良家女子,這有何不好?”
千禧覺得荒謬,卻沒當面反駁,畢竟她并不了解羅伊伊這個青樓女子,隻能從吳宛這方聊起。
“馮大哥,我年紀雖小,但也知道羅伊伊身上都是脂粉香味,若是有一日也染上了魚腥,那她與你娘子又有何區别?若她整日陪你熏魚,熏得一張臉黢黑,被嗆到一把鼻涕一把淚,你覺得她能像現在這般對你溫柔以待嗎?”
“你與吳姐姐成婚十年,那時她不也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你能想象陪你熏魚的羅伊伊,十年後是什麼模樣麼?”
“再說了,吳宛并無過錯,你休不了妻,隻能和離,這些年你們一起做起來的幹貨鋪,有你一半,更有她的一半,甚至她還包攬了兩個孩子養育,金玉署有規矩,她能分到大半錢财,馮大哥,你冷靜後好好想想。”
千禧的語氣算得溫和,循循善誘,卻是讓馮貴一時無言以對,隻能嗤笑一聲,“做這岚縣的男人倒八輩子大黴!被這些娘們騎在頭上……說這麼多有什麼用,她把我耳朵都砍了!我不可能原諒她的!”
情緒激動時,說出口的話十有八九是假話,甚至是反話。
千禧沒有繼續追問,隻想等他冷靜時再溝通,她得先找到吳宛,問問她的意見,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人。
她隻問馮貴,“你知道吳姐姐會去哪兒嗎?”
前面的問題都讓馮貴情緒激動,這個問題,卻讓他陷入沉思。
千禧觀察着這個男人,剛才和她争得面紅耳赤,此刻他低着頭,身子輕微晃悠,兩隻手掌在褲腿上來回蹭着,看起來有些焦灼。
良久,馮貴才擡起頭,聲音變小了,“不知道啊,許是回老房子去了……”
馮貴模棱兩可,他也說不清吳宛會去哪裡,千禧隻好作罷。
她出門時,恰巧馮貴遇上了熟人,打了個招呼,千禧縮到一旁聽着。
那熟人熱切問道,“馮哥怎麼受傷了?又和媳婦打架了?”
“怎會!搬東西的時候砸到了!”馮貴道。
“那可得小心啊!馮哥,你這受傷了,前兩天說好的幫呂姐弟弟搬東西還能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