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吳宛和馮貴連聲歎息,千禧也沒聽明白。
她隻知道,馮貴的這個兄弟,是個不愛說話的木匠,他的夫人曾是個家境不錯的富家小姐,這門親事也是千禧娘親撮合的。
聽起來幸福美滿的一家,卻是屢屢傳出跳河輕生之事。
千禧聽了個大概後,疑惑地問,“孔三娘子脾氣很怪?”
吳宛皺眉,“不算怪吧……孔三娘子性子溫婉賢淑,可能是太賢淑了,有些多愁善感,整個人愛哭的很,就我們知道的,跳了三次河!”
馮貴忙補充道,“苗木匠因為她跳河的事,被審了兩次,媒氏常去找他,教訓也好勸慰也罷,他可能有些受不了,就來找我們喝酒。”
“苗木匠平日裡不愛說話,都是我們主動找他,他和我們喝酒也隻待一小會兒,從不喝醉。”
“可那夜,他給自己喝吐了,哭得稀裡嘩啦的,我們問他怎麼了,他不說,搖搖晃晃的回了家。我們幾個兄弟都有些擔心,就跟在他後面送他回家,将他安置好後,我們幾個就走了,沒走出多遠,就聽得他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千禧凝神屏息,湊近了些。
“我們趕忙沖過去,就看見苗木匠拉着她媳婦往河邊走去,嘴裡大喊,‘要死一起死!那就一起死!’還拉着他媳婦兒往河裡一跳,要不是我們幾個正好在那兒,說不定真就被淹死了!”
“苗木匠可是一個從不會說重話的人,對人彬彬有禮,對他媳婦兒可好了!我都沒見過這樣好的男人!就那天夜裡跟中了邪似的!”
千禧汗毛都豎起來了,但馮貴是這個苗木匠的兄弟,說話難免偏頗,她轉頭問吳宛,“苗木匠真如馮大哥所說?待媳婦兒好嗎?待孩子好嗎?”
吳宛描述孔三娘子時支支吾吾,可描述苗木匠毫不含糊,甚至是神采飛揚,“别說!你還真别說!苗木匠除了不愛說話,那可是公認的好男人啊!相貌周正,手藝極好,體貼顧家!”
“馮貴還會出去鬼混,但這事兒絕不會發生在苗木匠身上!人家沒事就在家待着,照顧媳婦兒和孩子!”
“最重要的是,苗木匠的手藝遠近聞名,前段世間就有菱州富商專程來請他打造一個木匣子,就那一個木匣子,賣出了五百兩銀子的高價!還買了五進的院子,簡直不是一般能想的男人!”
吳宛不遺餘力地誇贊,馮貴暗戳戳瞥了她一眼。
千禧更不明白了,除了一個多愁善感,她就沒聽到一個不好的詞。
江祈安身為縣令也就才住個五進的院子,他們夫妻二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那鬧的應該也不是錢。
千禧回了金玉署,向常在那片遊走的媒氏一番打聽,結果出乎意料。
“千禧啊,這事兒你沒法管!”
“為何啊!是利的問題?還是兩方家境的問題?亦或是因為這孔娘子是下嫁?可是這苗木匠如今地位不算低罷……”千禧趴在桌上,想着各種可能性。
連高粱聲也來湊熱鬧,“千禧,這事兒你還真沒法子,這兩人啊,腦子有問題,你可解決不了。”
“可不嘛!三番五次地跳河,能有啥問題,就是整天沒事閑得沒事做!”
……
沒人能給千禧答案,千禧隻能自己去找。
她往那五進的宅子而去,與江祈安的宅子在同一條街,拐過兩條街巷,便能看見苗宅,寬闊大氣,想來花了不少錢。
一般匠人可沒法達到這個地位,一輩子也賺不了五百兩。
巷子尾房檐陰影下,有一穿着紅褙子的小女孩兒,衣料是富貴的,顔色卻是黯淡赭色,頭發微微有些散亂,她低低垂着頭,似是在哭泣。
千禧從她面前經過,沒法視而不見,便蹲下身哄她,“小姑娘,為什麼哭啊?”
小女孩擡眸看了一眼千禧,竟往角落裡縮了又縮,眼神閃躲,像是害怕極了。
千禧對自己的容貌有些認知,不至于美的驚人,也談不上醜的吓人,總歸還是比較有親和力的臉,是比較讨孩童喜歡的模樣。
還沒哪個小女孩這麼怕她,她有些迷惑。
她随手掏出一塊蜜餞,眯起眼睛,笑得溫和親切,“小丫頭,誰欺負你了?跟姐姐講好不好?”
小女孩讪讪瞥了千禧一眼,又看向她手裡的蜜餞,眼珠子停滞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移開。
千禧知道她想吃,但不能逼着人家吃,便将那蜜餞自己吃了,“姐姐還有,你想吃問姐姐要好不好?”
小女孩沒有回應,隻是小心翼翼的望着千禧,望着千禧的耳墜,望着她微微發紅的臉頰,望着她水紅的發帶,還有她明麗的衣裳。
千禧指着一旁的苗宅問她,“小姑娘,你認識這戶人家嗎?”
小姑娘猶豫了許久,聲若蚊蠅,“這是我家。”
“是你家啊!”千禧顯得有些驚訝,“姐姐是媒氏,想去你家做客,可以嗎?”
小孩忽的眸光一閃,“姐姐是媒氏?媒氏是不是可以做媒?”
她看起來好像很激動,千禧先回答了她的問題,“嗯,當然!你叫什麼名字,等你長大了,我可以給你做媒!”
“我叫苗青草,長大要幾年呢?”
“你今年幾歲呀?”
“七歲!”
“十五及笄,還有八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