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想着苗青草,苦于不知該如何解決父母與孩子間的問題,便去向金玉署有經驗的媒氏取了經。
劉媒氏是公認的最會與孩子相處的人,這會兒聽了她的煩惱,隻淡淡笑笑,“你自己不就是個孩子?你想想你自己,很多答案不就明了?”
千禧連忙否認,“我都二十二,哪兒還能是個孩子!”
“并不是長大了就不是孩子,你對你娘親而言,永遠都是孩子。”
千禧似懂非懂,或者說,完全不懂,兩條眉毛都快打結了。
劉媒氏淡淡笑了,“一個人永遠都是孩子,哪怕父母老去死亡,她仍舊是個孩子,隻是長大些,同時又會變成妻子丈夫,而後為人父母。”
千禧聽明白了話,卻沒明白其中意思,“我明白,但有什麼關聯呢?”
“我的意思很簡單,别将自己與孩子這個稱謂剝離,你的感受就是孩子的感受。”
千禧愁眉苦臉,“懂了,好像又不懂,太深奧了。”
“那我問問你,你現在需要爹娘的陪伴嗎?”
“需要。”
“如果沒有呢?”
“那也得過日子。”
“這不就完了。”
千禧眨眨眼,有一瞬好像懂了,卻說不清那玄妙的感覺。
“不是說十六歲前爹娘就得天天陪着你,也不是說十六歲後就完全不需要爹娘了,更不是說,爹娘不陪的孩子就不幸福,爹娘天天粘着孩子,那孩子就能過得好。”
劉媒氏語速極快,像念繞口令一樣,但千禧聽懂了,若有所思地問,“那究竟要如何做呢?”
“千禧,你把你當個孩子,哪怕二十二了,仍然對爹娘有所求,對嗎?你的所求和那孩子雖有差異,但實質并無不同。”
“且事情的根本,并非她娘親忽然變得忙碌,人一輩子不可能事事如意,八九歲的孩子也可以試着面對這些了,隻是在于面對什麼樣的事。”
千禧聽得出神,劉媒氏看起來挺溫和的人,竟是說出了對小孩子近乎嚴苛的論調,她大為震驚,但這論調又有些道理,其實與江祈安的掌控力有異曲同工之處。
她忽然就明白了。
不過就是人人都在學着長大而已。
但考慮到孔從的生長經曆,在那個對父母有所求的年紀,又全無回應的絕望日子,她提出些許質疑,“可是她畢竟年紀小,很多事若沒人幫她,她一個人太難以面對了。”
劉媒氏吐一口氣,“剛才都是理,是原則,後面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千禧,你娘親從小也不怎麼陪你,你會覺着你娘親不愛你嗎?”
“不會。”千禧搖頭。
“那你想想,究竟是什麼讓你感受到了她的愛。”
千禧神思飄忽起來,總覺得她娘親是世上最愛她的人了,可要說清楚什麼讓她感受到愛,她說不清。
她喃喃道,“可能是……每次她幾日不歸,回來一定會給我帶好吃的,會哄我……”
“每次我闖禍,她雖然會責罵我教導我,卻也會說我還小,不懂得沒關系,她教了我,以後不犯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
“我要是生病了,她能把所有事都往後推,不眠不休地照顧我。”
“我的要求,我的疑惑,她都會給我解答……”
千禧說着,想着那些苦日子,卻隻覺得甜,漸漸濕了眼眶。
劉媒氏語氣也柔和起來,感慨道:“對啊,千芳是個好媒氏,也是個好娘親。”
“對待孩子,你娘是佼佼者,我都自愧不如,很多東西還是她教我的。”
千禧垂下頭,越發想流淚,“嗯……她真的很好……”
“所以你發現訣竅了嗎?”
千禧搖頭。
“她雖然忙,但你的所有情緒,她都認真對待,且處理的方式十分有效,幾乎沒有一點浪費。”
千禧微微睜大眼,“我好像明白了些……”
“小孩子情緒總是很多,開心失落好奇恐懼,每一樣都想得到父母的回應,隻要他有需要,做爹娘的就得回應。”
“但僅此而已,這就足夠了。多的不要做,卻缺不了一點,這就是做父母的艱難。”
“其中難處在于,做父母的總歸是多吃了幾十年飯,總按照自己的臆想,覺得那不是事兒,又或是覺得孩子就該怎麼活。”
“全然不顧孩子的懵懂,恐懼,和那些萌生出的新奇。”
“預想一個成型又成熟的孩子,就是大忌。”
“當然,能設身處地感同身受的人并不多,所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千禧恍然大悟。
劉媒氏的育兒經講了很久,直到夜裡,千禧滿腦子都是孩子,孩子,孩子……
若當初和武一鴻生下一個孩子,她會不會比現在更幸福……
一想起來,就沒完沒了地想落淚。
路過縣衙門前,她頓住了腳步。
這幾日,她來找了江祈安很多次,都找不見人,霎時變得更委屈了。
公事充斥着腦子的時候不覺得,得到了解決又開始想東想西。
她記得自己是個很快樂的人,竟是淪落到如此的孤獨境地,抓心撓肺地想跟江祈安說說話,說她想娘親,想武一鴻……
正巧孫秀從縣衙出來,見着人,随意問一句,“找縣令大人?”
千禧包着眼淚,直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