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十幾年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來,莫名帶了幾分其他意義,是自己望着他身影的兩年,從甲乙丙丁終于走到他面前,被他記住。
兩人距離很近,她隻要擡頭就能數清周述北有多少根睫毛,檀香将五感席卷,簡黎感覺空氣都變得悶熱起來,正對面搭建好的舞台亮起燈光,滾動的紅字影影綽綽映在她臉上。
“沒有。”簡黎實話實說,“我不太擅長跟人交流。”
怎麼會怕你,隻是不知道說什麼你會感興趣,又怕你覺得冒犯,更怕被你發現自己的心思。
周述北倒是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笑了聲,綁好繩子退開,“再試試。”
當着周述北的面表演,簡黎有些緊張,但也知道如果出錯才更丢臉,她深呼吸兩下,忽略周述北的存在,根據音樂從頭到尾表演一遍。中指起來時食指依舊跟着,但因為被綁着,隻擡起來一點又被壓回去。
最後一個動作結束。
“剛好0.02。”
簡黎驚訝他居然用秒表記了那個動作間隔的時間,像知道她疑惑,周述北将屏幕上的秒表給她看。
“綁着多練習适應幾遍就行了。”想到什麼周述北垂眼,“别搓手指了。”
“……”
簡黎想起自己矯情的胡謅,有些尴尬,“隻有那天。”
周述北應了聲,正要說話手機響了,他眉眼染上幾分不耐和煩躁。
“接個電話。”
簡黎:“好。”
簡黎看見他走到光影交措的地方,聲音很淡,辨不出情緒,“有事?”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磕出一支煙點燃,青橙色火苗從虎口竄出,抽了兩口才笑了聲,“行,下次我報刑警,讓你們再有點面。”
那邊顯然動了怒,周述北臉上笑意不減,眼底浮起一層戾氣,但眨眼便消失不見。
挂斷電話,周述北又點了一支煙,貼着皮膚的吊墜像在皮肉上烙下印記。
“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他畢竟是你大哥,我會處理。”周震宏自認為公平的為這件事拍闆,“明天我會讓人往你賬上打一筆錢,别再給周家丢臉。”
周述北咬着煙冷笑了聲,抽得太猛喉嚨發幹,正要找水一雙手已經遞過來。
簡黎看他仰頭喝水,問,“你一百米短跑怎麼樣?”
周述北挑眉,“要比?”
簡黎點頭,“下周要百米體測,我想抓緊時間練一下。”
北城大學是德智體美勞全面抓,體測不及格其他科目不管再優秀也會影響畢業。
周述北擰上瓶蓋,從喉間溢出笑,“真把我當陪練了啊,小同學。”
簡黎垂眼,握着水瓶的手不禁用力,“我下個月請你吃飯?”
見她一臉認真的想要答謝自己,周述北擱下礦泉水,“逗你的。”他活動着四肢,“從這裡到前面那條線,我不會放水。”
“不需要放水。”
簡黎将褲腿更往上挽了兩圈,露出纖細白皙的腳踝,熱身完畢,站到和周述北同一起跑線。
口令是周述北發号,随着“一”落下,他如一陣風朝前,手臂線條流暢,随動作擺動。
簡黎拿出所有力氣,沖向那條白線,鞋子踩在橡膠跑道的壓力感随速度減小,臨近終點時,周述北回頭看了眼,原本熄掉的路燈亮起,廣播準時為夜跑人員播放音樂。
簡黎落後周述北一秒多到達終點。
許久沒百米沖刺,周述北抓了把劉海,目光落在簡黎微微喘氣的臉上,“跑得挺快啊。”
簡黎眼睑微動,他這是誇自己?
等氣息喘勻,她提議:“再來一次。”
“勝負心還挺強。”
“我隻是覺得我能更快。”
周述北看着她認真不服輸的雙眼,哼笑了聲,“行。”
一樣的距離,方向轉換。
依舊是周述北倒數,空蕩的跑道上隻剩風呼呼從耳邊刮過,簡黎鉚足了勁,視線裡自己朝那道身影靠近了些。
在靠近終點,周述北忽然回頭,像應景般,青鳥飛魚唱到“回頭看,不曾走遠,眷戀一人,流連忘返。”
簡黎也看着他,周圍的聲音仿佛都漸漸遠去,她看見他眼裡的自己,平凡普通的自己。以前無數次她隻能遠遠看着他背影,站在他會經過的地方,佯裝低頭看東西隻為在他經過時近距離的偷瞥一眼,又幻想期待着他會注意到自己,又怕他發現。
終于,她用了三年的時間,到距離隻有他不過一米,即便隻是瞬間。
兩趟跑下來,兩人都出了汗,簡黎手撐膝蓋大口喘氣,等緩過來一些才喝水。她喝得很小口,像金魚進食,微抿的唇飽滿水潤,如一顆熟透的水蜜桃。
周述北喉嚨莫名有些癢,将手裡的水喝完,投籃似的丢進一旁垃圾桶。
《此生不換》已經唱完,簡黎和周述北坐在樹下休息的長椅,周述北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呈直線踩實地面,看着遠處漆黑的天。
簡黎從衣服兜裡摸出兩顆糖,“潤喉的,吃嗎?”
周述北打趣,“百寶箱麼你?”
簡黎沒說話,跟着拆了一顆到嘴裡,甜味瞬間填滿口腔,牙齒傳來被刺激的痛。
誰也沒說話,默契的享受這一刻安靜,廣播裡的音樂換了兩首,遠處籃球場喝彩叫好聲也逐漸變小。
簡黎扣着瓶身包裝紙,用餘光瞟身邊的人,糖紙在他手裡被疊了幾折,右手腕骨的傷口有食指長,正在慢慢長合。
周述北起身,“走了,小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