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伶夢抿緊嘴唇沒說話,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帝都的街巷,竟連擺攤都像被蛛網纏住,逃不開躲不過。
“我不要你租鋪子!”
張晚園忽然換了副口氣,身子往前探了探:“你要是不想合夥,直接把配方賣給我,五百兩現銀,立馬到手!”
竹推車上的湯罐咕嘟響了聲,熱氣裹着辣油香漫上來。
秦伶夢盯着對方塗着丹蔻的指尖,隻是咧嘴一笑:“配方賣不了。”
張晚園的臉色變了變,忽然沒了剛才的咄咄逼人。
“那你要怎樣?”
秦伶夢低着頭:“我就想趁空擺擺攤,賺幾個零碎錢,攢夠了買張帶雕花的木床,哥哥走時睡的地闆,總說等攢錢了換張寬的……”
“五百兩夠你買十張雕花床!”
張晚園瞪圓了眼,金镯子在腕間晃成個光圈:“你傻啊?”
“夠是夠。”
秦伶夢望着湯鍋裡翻湧的牛骨,香葉随熱氣沉浮:“可我除了做這麻辣燙,别的啥也不會。要是把方子賣了,您酒樓開得紅紅火火,往後誰還會蹲在我這小推車前,吃一碗帶着竹篾香的熱湯?”
她忽然擡頭,眼裡映着張晚園發愣的神情:“您肯花五百兩買方子,心裡頭肯定清楚,到時賺的錢不止這些。”
“算了吧,自己琢磨着做呗。”
旁邊女人早趁張晚園分神時掃光了碗裡的菜,筷子在瓷碗裡敲出清脆的響。
張晚園擰着眉:“從沒聽說過幹拌麻辣燙還能怎麼做!?湯鮮香麻辣,怎麼琢磨?”
“真沒騙你,辣中帶甜,嚼着帶勁!”
女人舉着空碗直晃,辣油把嘴唇染得通紅。
晨光裡,張晚園忽然攥緊帕子,丹蔻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給你兩成酒樓股份!”
她猛地擡頭,金镯子撞在桌沿上:“你把方子教給後廚,每月按賬分紅,成不成?”
“你酒樓一個月賺多少?”
秦伶夢問。
女人擡手比了個八。
“八白兩直一千五百兩!”
她抿唇笑了,指尖點了點張晚園面前的空碗:“成。”
秦伶夢笑着,麻辣燙要是被越來越多人吃到,早晚會被嘗出佐料。
而拒絕五百兩,也不過是秦伶夢欲擒故縱的把戲。
“你倒是會談條件。”
張晚園扯了扯嘴角,總覺得眼前姑娘低頭時,睫毛下藏着抹狡黠。
交易敲定的瞬間,巷口傳來賣竹器的梆子聲。
秦伶夢望着張晚園掏出契約紙,筆尖在“幹拌麻辣燙”五個字上頓了頓。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簽了字,明天就來後廚傳授秘方!”
張晚園推過契約,忽然笑了,指尖敲了敲契約角落:“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味道變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變不了,今天就能教,但是今天就要開始分股份!”
秦伶夢接過毛筆。
“今兒都快晌午了,明兒再動工!”
張晚園盯着秦伶夢藏不住的笑,指尖掐了掐掌心。
總覺得這丫頭睫毛下藏着小算計,像隻叼着魚幹的貓兒。
回了宅子,秦伶夢把契約紙壓在箱子底下,指尖在算盤上撥得飛快:“酒樓每月流水最低八百兩,兩成就是一百六十兩……三個月就能攢夠五百兩,還能多買床新棉絮!”
想到哥哥睡的地闆,能換床和軟和褥子,她抱着算盤直樂,嘴角揚得老高,連窗台上的竹篾筐都跟着晃起了影子。
第二日的細雨把青石闆洗得發亮。
秦伶夢踩着水窪趕到酒樓,剛跨進門就聽見“嘭嘭”的掌聲。
張晚園領着夥計們站成排,金镯子在廊下晃出細碎的光:“都看好了,這位是‘幹拌麻辣燙’的東家,往後見了她……”
“懂!得跟見着您似的尊重!”
夥計們齊聲應和,有人偷笑着遞來新做的繡着的圍裙,邊角還留着沒剪幹淨的線頭。
秦伶夢聽着夥計們的歡迎,強壓高興的嘴角。
張晚園斜倚在門框上,丹蔻指尖敲了敲她的背:“别傻樂了,去竈間看看,湯鍋裡給你留了半鍋骨湯,你看行不行。”
細雨透過窗棂落在湯罐上,咕嘟聲混着夥計們的笑鬧,織成片暖烘烘的霧。
秦伶夢舀起一勺骨湯,湯頭挂着勺沿晃出細碎的油花,滿意地點了點頭:“骨髓熬得透,香料沒煮出味道,你們主廚是誰?”
她轉頭掃過一圈穿白褂的廚子,一個紮着粗辮的胖女人正要開口,旁邊小厮先賠着笑接話:“回東家,主廚今兒請了病假。”
空氣靜了半拍。
秦伶夢擡眼看向張晚園,後者正把金镯子往胳膊裡推了推,指尖往角落指了指:“她成,小禾,過來!”
叫小禾的女孩攥着圍裙角挪過來,發梢還沾着面粉,擡頭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暗影:“東、東家好……我是備用廚子,跟主廚學過熬湯。”
“光聽不成,得動手。”
秦伶夢把備好的糍粑辣椒推過去,竹漏裡盛着剛切的牛骨碎:“我報步驟,你做,熱油下鍋先炒什麼?”
“先、先放姜片!”
小禾指尖碰了碰鐵鍋,見秦伶夢點頭,才抖着手舀了勺豬油。
“糍粑辣椒分三次下,第一次炒到油面起小泡。”
秦伶夢的聲音混着辣椒爆香漫開來,小禾盯着她手裡的竹制湯勺,有些緊張,害怕做錯了。
“别怕,手穩着點,油熱了就下辣椒。”
秦伶夢的聲音安慰了小禾一點,小禾攥着鍋鏟的指尖松了松,鍋底的豬油正泛起細密的油泡。
“下一步該放什麼?”
她盯着竹漏裡的香葉,睫毛上還沾着剛才濺到的湯滴。
“放……”
秦伶夢剛開口,後廚木門“咣當”被撞開,潮濕的風卷着雨絲灌進來,混着聲冷硬的喝問:“秦伶夢在哪?”
她轉身時,看見大理寺少卿的令牌在廊下晃出冷光,腰間的捕快腰牌還滴着水。
小禾猛地往後縮了半步,鍋鏟“當啷”掉進鐵鍋,驚起的油花濺在竈台,燙出幾個焦黑的小點。
“六部秦伶夢,涉嫌偷稅案,随我們回衙門。”
少卿的指尖敲了敲令牌,目光掃過秦伶夢。
“我們東家竟是六部的官?!”
夥計舉着竹篾筐的手直抖,辣油香裡飄着驚歎。
“犯、犯罪?!”
張晚園的金镯子因為太大“當啷”滑落,砸在青石闆上,望着秦伶夢被帶走的背影,忽然眼前一黑。
昨兒剛算好的“幹拌麻辣燙”的賬,秘方還沒到手!就沒了,此刻她腦子裡亂成團辣油。
她踉跄着扶住門框,指尖還沾着秦伶夢教小禾時蹭到的糍粑辣椒,紅得刺目,瞬間暈了過去。
“掌櫃的!掌櫃的!”
夥計們丢下湯勺沖過來,圍裙上還滴着骨湯。
與此同時秦伶夢被大理寺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