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願去回想的過去,因為蘇晏禾面目的逐漸清晰而日益顯現出來。謝清讓很清楚,兩個人的曾經再也無法像過去的幾年那樣,置身于彼此的記憶深處,誰都不去觸碰了。
正如蘇晏禾所說的,真相就是真相。
謝清讓靜靜地坐在桌子旁,手邊還擺放着蘇晏禾夾出來的一枚螃蟹,拿起筷子,她試圖将螃蟹放入口中。可當螃蟹的味道從已經冰涼的蟹身傳入她的鼻息開始,她就感到了胃部的翻湧。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将手中的螃蟹遠遠地扔到了桌子上,不願再看一眼。
她一直都知道蘇晏禾是一個遠比自己有藝術追求的人,會為了戲去采風、去考察、去犧牲,她卻不是這樣的。她當然也會研究角色,力圖讓自己成為角色本身,可在心底她是十分清楚的,她是謝清讓,一切都隻是她在演戲。
所以她會排斥自己讨厭的東西,這再正常不過了。
那蘇晏禾是怎麼做到的呢?
曾經的她,一點香菜和蔥都不能入口,潔癖嚴重到一天要在家裡拖七次地闆,力保地上沒有一根發絲。她是怎麼做到能坐在田埂地頭,蘸着大醬吃大蔥和香菜的呢?
入戲到什麼程度才能夠成為她那樣呢?
謝清讓坐在原地靜靜地思考,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雨水滴落在窗戶上,留下細碎的痕迹。回望着昏暗的天空,她感覺自己的心頭好像被什麼東西沉沉地壓着一樣。
她沒有動作,呼吸都十分輕柔。室内分明隻有她一個人,她卻好似害怕驚擾到什麼别人一樣。
她的心很亂。
時不時想想她與蘇晏禾分手前争吵被直播出去的畫面,時不時想想蘇晏禾居然以為自己劈腿就和自己分手的離譜,時不時想想昨晚蘇晏禾異常的舉動到底是入戲太深還是她已經瘋了。
歸根結底,隻有——蘇晏禾。
“她是大好人前女友照顧你這個劈腿的渣女的夢想。”
辛年的聲線不算硬朗,甚至有些細,可就是那樣短短的一句話,卻好像釘子一樣,被一寸一寸底鑿進了她的腦子裡面,讓她再也無法去思考别的事情。
照顧我的夢想?
謝清讓閉了閉眼睛,手指緩緩地收緊。
我的夢想是什麼?我怎麼都不知道?
謝清讓思緒紛飛,終于在記憶的深處找尋到了些許蹤迹。
那也是一個盛夏,她與蘇晏禾都沒有課,兩個在家中的沙發上,一邊看着《The Devil Wears Prada》一邊吃着冰淇淋。她們的雙腿交纏在一起,分别靠在沙發的兩端,那時候蘇晏禾問她:“你會怎樣選?”
“我會留在米蘭達的身邊。”她是這樣回答的,而後她又問,“你呢?你會辭職追尋自己的夢想?”
蘇晏禾收起了自己的腿,坐直了身子。那雙灰藍色的眼眸裡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她認真而堅定地點了點頭,回道:“對。留在米蘭達的身邊是條快速成功的捷徑,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還是想要實現自己的夢想。”
“你的夢想是什麼?”謝清讓又問。
“我的夢想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呀。”蘇晏禾的笑容甜甜的,引得謝清讓忽略掉了她神色的哀傷,她傾身上前,吻上了如此甜美的笑。
“你呢?”蘇晏禾問她。
謝清讓想了想,她回道:“拍電影吧,站在你旁邊,手拿金洪獎。”
那隻不過是年少時候的一場随意的對話,竟被蘇晏禾一直記得嗎?
她以為自己的夢想是要拍電影嗎?
謝清讓喉頭一哽,她感覺自己的舌根都開始變澀、發苦。
兩個人同在娛樂圈,也見到了很多圈内的藝人們的感情生活。所以她們的分手,她歸咎于兩個人的性格不合、聚少離多。然而如今卻有人告訴她,對方竟然以為是自己劈腿所以才和自己分手。
這無論如何都不是謝清讓所能夠接受的。
她很多時候都是個随遇而安的個性,野心小小的、事業心也淺淺的,若是在節目錄制前,或許她還能一笑了之。可如今,她沒辦法再視而不見過往的真相了。
原因是什麼呢?
為了不被蘇晏禾引薦的辛年誤會?還是為了那個将自己随口一說深深記住的蘇晏禾?或是為了曾經彼此相愛的蘇晏禾與謝清讓?
謝清讓也分不清。
起身從包廂内離開,她一邊走一邊給秦以若打去電話,希望她能夠将那年發生的事情盡量查得清楚一些。
對方聽到她又要查當年的事情,神情有些不太好。規勸道:“清讓,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當年她和蘇晏禾在後台争吵的事情其實鬧得很大,大到合尚根本壓不下來,要不是蘇晏禾那邊爆出要拍攝柯西胥的電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恐怕至今那場争吵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依舊會留在兩個人身上。因為那件事,謝清讓團隊大換血不說,就連選劇本的權利也被剝奪。
這一切當然是不公平的,但對什麼都沒有的謝清讓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而現在,她又要翻開當年的事情。
盒子關上這麼多年了,貿然打開,誰都不知道後果是如何。
“姐,我要知道真相。”謝清讓站在餐廳的門口,靜靜地看着雨幕落下的邺城,語氣中帶着堅定,“不惜一切代價,我要知道真相。”
“我會盡力。”秦以若無奈地歎息,答應了下來。
“真真去接你了,你稍等一下。”秦以若是知道她的行程的,看到天氣預報顯示邺城在下雨,她叮囑道,“晚班的飛機,節目組通知今天錄制現場所有的攝像頭不會開啟,你回去後好好休息。”
“知道了。”謝清讓凝眸,目光不自覺地落在街對面不遠處的商務車上,而後挂斷了電話。
那款商務車的樣式十分地熟悉,站在廊下的謝清讓擡腕,瞥見自己未曾摘下的節目組送來的手環上顯示的心率,她的眸色晦暗,從一側拿起了雨傘,緩步走下台階。
那是蘇晏禾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