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會改變一個人嗎?
夏油傑并不知道。
他曾因為強大,傲慢到以為可以保護弱者,卻發現他自認為是弱者的普通人,其實猶如未開化的猴子。
貪婪,愚昧,醜惡。
僅僅因為懼怕未知的事物,就會将兩個不過是稚子的咒術師關在囚籠中肆意折磨,發洩心中的怨恨不滿。
一件又一件事情山一樣壓下來,夏油傑漸漸明白,他根本無法保護任何人。
那些欲壑難填的普通人比任何咒術師都能闖禍,他們的醜惡情緒制作出一個又一個咒靈,吞噬了咒術師們的生命。
保護弱者。
呵呵。
他來保護弱者,誰來保護他們這些咒術師呢。
那年苦夏,夏油傑就這樣覺醒了新的大義,他要清除所有未能開化的野蠻猴子,隻保護咒術師們,隻有這樣,世界上才不會誕生咒靈,到處都會是和平與美好。
可他失敗了。
殺死将兩個小孩關在籠子裡欺辱的一整個村子裡的所有普通人,和自己的父母後,夏油傑宣布叛出咒術界,成為了詛咒師。
他解決了曾發布殺死天内理子任務的盤星教會,重新整合成了教會會長,與曾經的摯友五條悟兵戎相見。
有時命運真的會開一些玩笑。
當年五條家的六眼神子獨坐高台不染塵埃,那雙蒼天之瞳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是夏油傑這個普通人出身的咒術師,和他不打不相識成為了摯友,每日給他灌輸着要保護普通人的“正論”。
神子默默接受着這些觀念,漸漸的,将蒼生放在了眼裡。
而夏油傑卻走上了另一條道路,在自己堅稱的大義中不斷前進,最終死在五條悟的手中。
普通人再次被五條悟保護了下來,臨死前,斷了一臂氣息奄奄的夏油傑靠着牆壁,看着五條悟似乎空無一物,又似乎裝滿了許多思緒的眼睛。
心中失笑。
他曾經強者保護弱者的正論,想要永遠庇護他人的夢想,居然是五條悟更為堅定地執行。
“我們的理想還能實現嗎?”
夏油傑想問,可他沒有問出口。
他的正義不被世人容許,他的過去在死亡中模糊,他閉上眼,終于不用在庸碌世間行走,承擔着時代變化時落在他身上如山海般的塵埃。
死亡會改變一個人嗎?
夏油傑睜開眼。
模糊間眼前閃過了許多的面容,最終定格的居然是早已死在他手中的父母。
他們曾養育他,在他殺死咒靈保護他們後卻又懼怕他,最終像是甩開垃圾一樣甩掉他後,又懷念他。
打開家門的時候,父母曾忍着害怕,想問他過得怎麼樣。
夏油傑卻沒有回答,隻用最簡單最原始的方式,殺死了他在世間最後的血緣羁絆,在大義面前,他已經摒棄所有軟弱情緒,不論是和猴子的牽扯還是曾經的迷茫,都化作了父母的血消逝在他手中。
從今往後,咒術師才是他選定的家人。
明明已經是他不會也不敢動搖的過去,為什麼會在他變成鬼魂後,依舊出現在他的夢中?
母親的歌謠……
眼前的景色慢慢清晰,夏油傑将動搖扼殺,死亡帶來的悠長心悸頃刻被他咽下,眨眼間臉上便挂滿看不出情緒的微笑。
這樣清晰不受禁锢的思緒,讓他立刻意識到了他似乎回到了人間。
不管是誰讓他死而複生,最重要的是得到更多的利益。
禮貌的話已經準備好,隻需要根據對面前人的觀察安裝上不同的模闆,夏油傑微微擡頭,然後再擡頭,擡頭,不斷擡頭……
最後因為震驚沒注意保持平衡,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才勉強和面前的人對上了視線。
什麼巨人……?
夏油傑虛假的表情和翻騰的情緒都卡了殼,連觀察周圍環境都忘了,隻張大嘴呆呆仰着頭,感受着世界觀的沖擊。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太久所以穿越到了幾百年之後,否則怎麼會見到這種現在這種景象——一個金發碧眼的巨人自上而下看着他,眼中滿是打量和思忖,似乎在思考要從哪裡下嘴。
難道說三途川宣判他有罪,所以他已經投胎轉世,成為了什麼弱小的蟲豸,現在才隻能這樣仰視着正常的人類?
夏油傑的腦子暈乎乎轉着,不知道究竟該用什麼樣的思考來應對如此巨大的沖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頭審視自己,發現原來不是他遇到了巨人,又或者是轉生成了蟲豸,而是變成了一隻小狐狸。
原來隻是變成狐狸啊。
夏油傑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