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喜英一路上拽着豆蔻，跌跌撞撞地回到她家。

她猛地推開門，院子裡正在漿洗的豆蔻娘看見她們，笑道：“英姑，怎麼這會來了？”

“您讓豆蔻嫁給張二狗？”

豆蔻娘聽到這話，神情微怔，瞧了瞧豆蔻沒有說話。

蘇喜英見她不說話，又問：“是不是啊？”

豆蔻娘：“英姑你既然知道了，嬸子也想求你勸勸豆蔻。”

蘇喜英愣住，她沒明白：“不是您要豆蔻嫁......”

豆蔻娘歎口氣，又坐回去，繼續搓洗衣服：“我已經勸說過了，哎。”

豆蔻在後面拽了拽她的手。

蘇喜英回頭看她，滿臉的疑惑。

豆蔻眼圈依舊紅紅的，她又扯了扯自己被握住的那隻手。

蘇喜英沒有放開，而是直接拉着她離開。

豆蔻娘在後面看着她們，搖頭歎氣。

蘇喜英拉着豆蔻，帶到自己時常去的地方，那裡躺着她另一個妹妹。

她伸手拔了拔墳上草：“你來的那一年，也是玉英離開的那一年。”

豆蔻擡眸看去，蘇喜英眉眼掩住，方才打鬥時散落的發絲飄拂在她臉頰兩側。

“我一直認為是上天在用另一種方式彌補我，讓我認識了你。”

蘇喜英彎下腰，将額頭貼着墳堆。

豆蔻想伸手去碰她，指尖抖的不行，卻始終放不下去。

“對不起。”

蘇喜英直起身子，看向她，鼻尖泛紅：“你沒有對不起我，張二狗他不是良人，我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豆蔻眼裡蓄滿了淚，她猛地抱住蘇喜英。

過了很久，她們二人都慢慢平複下來，樹林裡隻有枝葉抖動的沙沙聲。

豆蔻抱着腿，靠着墳堆，呢喃道：“被賣入妓院的那年，我七歲。”

聽到這話，蘇喜英身子猛地一僵，瞳孔驟縮，她猛地看向身側的人。

“七歲的孩子，除了因為太小不能接客之外，什麼都要幹，我跟着她們學女工，我還會盤發、梳妝。”

“再後來十歲了，她們說再過三年我就要接客了。我知道接客什麼意思，每到夜裡，房中都會傳來她們的痛苦聲，我在這些聲音裡過了三年，早就見怪不怪了。”她視線虛虛地落在地上，聲音低沉。

“可後來......有個人他喜歡雛妓。”

似乎是怕她聽不懂，豆蔻又解釋了一句：“就是未長大的小孩子。”

“妓院的媽媽要我去陪他，我不願意，被他們關了起來，我以為這一生到此就可以結束了，但張二狗救了我。”

蘇喜英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你也不信是嗎？”豆蔻苦笑。

“一開始我也不信，因為他是那裡的常客，隻不過他沒錢，隻能蹭酒喝，每每都會被人打。”

“他救了我之後，把我帶到了蘇家坡，我才認識了你。”

蘇喜英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說。

過了一會，她問：“那你娘？”

豆蔻搖頭：“她不是我娘，是張二狗找來照顧我的人。”

蘇喜英想了下，還是開口問道：“那你爹娘......”

豆蔻忽而直起身子，看向遠方卻又不知焦點落在何處。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找我。”

蘇喜英心一緊，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

豆蔻轉過來，笑出了淚：“沒事兒，都過去了。”

蘇喜英心裡難受的很，她輕輕地抱住豆蔻，聲音低沉又輕柔：“你永遠是我的妹妹，我就是你的家人。”

豆蔻伸手回抱她，淚水順着臉頰滑下，她無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蘇喜英把豆蔻送回去後，垂頭喪氣的回到家。

她剛一進門，看見周成禮坐在院子裡。

“爹娘都睡了嗎？”

周成禮聽到聲音，擡頭望去。

“嗯。”

今日變故太多，蘇喜英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坐在周成禮旁邊，想了一瞬：“你，能幫我照顧爹娘幾日嗎？”

周成禮瞧着她：“你要去哪？”

“我擔心張二狗會去找事，我想去豆蔻家住幾日。”

“她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周成禮輕聲問。

蘇喜英沒有猶豫，直接點頭：“很重要，她是我的妹妹。”

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她。

過了會兒，他還是說出來：“可她終歸不是你妹妹。”

蘇喜英聽到這話，眼睫一顫，不知為何她忽然一陣心慌：“我今日才知道她的身世，我會永遠照顧她。”

周成禮下意識擡頭看過去，神情詫異：“你知道了？”

蘇喜英點頭，面帶憂傷：“我不知道她以前那麼苦，若我知道——算了，現在說這些都晚了，如今我更不可能讓她嫁給張二狗！”

說着她憤恨地砸了下桌面，震的上面瓷碗晃了晃。

周成禮才知道她所了解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