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喜英在家裡躺了幾日,直到身子養好了些,才得到他們的準許出了門,她已經很久沒去看玉英了,也不知道草長的高不高。
她拎着籃子來到墓前,瞧見墳堆時,頗為詫異,再三确認自己沒有找錯地方。
“玉英,是有人來看過你了嗎?”蘇喜英放下籃子,用袖子擦拭墓碑,沒有一絲灰塵,墳邊雜草也被清理的很幹淨。
“是不是爹來過了?他最近看起來蒼老了很多,娘還是老樣子。”說着面上溢出苦笑,“是姐姐的錯,這麼大了,還讓他們為我四處奔波操勞。”
她拿出糕點,擺在墓前,笑着說:“姐姐學會了做糕點,拿給你嘗嘗,不準說不好吃哦,你豆蔻姐姐——”
話卡在了她嘴邊,蘇喜英長睫覆蓋眼眸,很久沒有說話,微風拂過她的肩背,像手輕柔地搭在她身上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姐姐沒事兒,就是......想你了。”
蘇喜英靠在墳堆上,仰着頭看着湛藍的天,時不時有飛鳥劃過去,她出神地盯了很久,直到眼眶發酸想要落淚,她才眨了眨眼,呢喃道:“玉英,姐姐現在又是一個人了。”
林中風帶動枝葉,樹影婆娑遮掩住樹幹後被拉長的身影。
——
休整幾日蘇喜英身子骨養的差不多了,她就讓自己忙碌起來。
因為地裡剛收成,距離種麥子還有點時間,她就每日在家裡忙忙碌碌。
蘇老爹太了解自己閨女,他們這些日子誰都沒有提起豆蔻,但是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英姑,爹知道你難受——”
蘇喜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蘇老爹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驚到了她,手裡的瓷碗一打滑就掉了下去。
周成禮在一旁及時接住了那碗,随後又将她懷裡的碗筷抱了過來:“我來吧。”
上次手指受傷之後,她總覺得指骨時不時隐隐作痛。
蘇喜英也知道自己現在狀态不對,索性就遞給他:“多謝。”
周成禮眉眼低垂,情緒淡淡:“客氣。”
蘇喜英瞧着他,他們成親也有一陣子了,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導緻她一直在忽略他。
她伸出手在空中對着他的背影比劃一番,将尺寸記在了心上。
午後,蘇喜英将家裡收拾一番,便說自己要去鎮上逛逛。
蘇老爹也覺得她需要出去走走,也就沒有阻攔,又問周成禮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周成禮有些猶豫,他現在還不能露面。
蘇喜英倒是看出他不太願意:“沒關系,我就去街上逛一逛,很快就回來了。”
說完也沒有等他們反應就推門離開。
蘇老爹看了眼周成禮,疑惑道:“成禮,是不是和英姑拌嘴了?”
周成禮一怔,搖頭:“并未。”
蘇老爹隻當他是安慰自己,又繼續說道:“英姑以前不是這樣的脾性,是她......”他頓了下,“之前沒有跟你說過,英姑其實還有個妹妹,叫玉英,隻不過那是個命薄的孩子,玉英沒了後,她就把自己渾身紮滿刺,傷害自己也不允許别人靠近。直到豆蔻來了,才稍微好些,現在豆蔻也走了,爹隻希望你多包涵。”
周成禮知道這事,聽到蘇老爹這樣說,他竟還想多些了解。
“玉英......是怎麼去世的?”他問。
隔了一會,就在他以為冒犯時,蘇老爹歎了口氣,将那段過往說了出來。
“玉英自幼身子就不太好,英姑是把她捧在手心裡養着,那天英姑帶着她去田裡幹活,蘇志才的哥哥蘇志文瞧見了,就生了頑劣之心,後來玉英驚吓落水,救上來時人就不行了。”
蘇老爹話語含着咬牙切齒的情緒,這段過往是他們家每個人心上未長好的疤,一回想就是撕開傷口。
周成禮沉默片刻,他不知該說什麼。
“後來玉英沒了,英姑起初還正常地操辦她的後事。”說着他又開始自責起來,“我也是無用之人,蘇府家大業大,人脈也廣,我們鬥不過他們,哪知英姑全然不顧,她拎着菜刀就沖到了蘇家,對着蘇志文就砍了下去,但拉扯中她隻砍中了耳朵。”
周成禮垂眸聽着,問了句:“那孫志文呢?”
蘇老爹:“那次後蘇志文就被吓傻了,一直覺得自己被砍到的是腿,終日卧在床上,後來就被蘇府送到了他娘的老家,他娘不是現在蘇府的主母,他是妓生子。”
不知為何,周成禮下意識看向了蘇老爹的腿。
蘇老爹也察覺到他的視線,笑道:“他們說一條腿就不報官,我活了這把年紀了,這不算什麼,人還在就好。”
周成禮猛地看向他的眼睛,渾黃的瞳仁裡面溢滿了笑意。
“英姑知道嗎?”
蘇老爹搖頭:“這也是我想拜托你的事,英姑隻知我是摔斷,你别告訴她,她的性子很容易沖動。”
周成禮垂眸應下,他瞧着蘇老爹的背影,腦海中也浮出一身影,雖如遠山一樣遙不可及,卻清晰可辨,威嚴肅穆。
以前他也見過這樣含着愛和笑的雙眸,卻也在某個瞬間被撕裂,隻剩下厭惡和失望。
這一瞬間,他無比羨慕蘇喜英,她擁有很多自己奢望的東西。
——
楓林鎮是個小鎮子,離蘇家坡很近,鎮上人不是很多,但遇到熱鬧的集市,還是會人擠人。
今日蘇喜英來的巧,恰逢楓林鎮逢集市,街道上人來人往很熱鬧。
她自從父親腿傷之後,幾乎沒有像現在這樣閑逛過,不用去做工,隻是單純地像其他姑娘一樣,在街道上左看看右看看。
街道兩側有不少攤販,各式各樣的雜貨都有,蘇喜英看的起勁。
路過一發飾攤,上面有很多式樣的珠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