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散落着遙控器和遊戲機,柔軟地毯上拖鞋随意地擺放,房間裡到處都是人留下的痕迹,卻不見主人的身影,隻有透明玻璃門内健身機器唰唰運作的響聲和氣息加重的喘息聲。
晏星酌堅持健身計劃已經有兩天了,他之前認為打籃球鍛煉出來的薄肌就夠用了,沒想到林寄月那家夥跑起來跟個瘋子似的,那天的屈辱始終烙在腦海中無法忘懷,甚至做夢都會夢到少女紅色的蝴蝶結随着跑動幅度飛舞,在無盡的螺旋樓梯上怎麼奔跑卻夠不到。
想到這裡,他吐氣,背部發力帶動手肘下拉,乳酸過量的酸脹感細密地啃食神經,汗珠順着微隆起的塊狀肌肉向下滑。
五組寬距高位做下來,他心中的郁悶總算纾解,走進浴室沖了個澡。
水蒸汽彌漫整個浴室,橢圓形的鏡子布滿霧氣。晏星酌用手臂擦去水汽,鏡子裡的自己,短發還在滴水,胸膛濕漉,水珠沒進浴巾間。
細長的眼尾受熱氣蒸得微紅,精緻的眉眼清晰得稱得上瑰麗,他對着鏡子裡的自己微笑,鏡子裡的自己也在微笑;對着鏡子皺眉,鏡子裡的自己也在皺眉。
擔憂的東西沒有出現,他舒了口氣。
晏星酌受上次噩夢的陰影過大,以至于每次看到鏡子都要照一下,害得他被洛斯羽嘲笑自戀過頭了。
“最近做夢是不是太頻繁了?”他喃喃自語道。
再擡頭,鏡子裡的少年突然挑起眉,歪頭,好像在審視鏡子外的自己,仔細掃了幾眼,目光充滿着挑剔。
晏星酌揉了一下眼睛。
鏡子裡的少年還是那副趾高氣昂瞧不起任何人的表情,盡管它沒開口,但是嘲弄的目光翻譯成“就這?”、“不過如此”或是“真沒用啊”都講得通。
晏星酌沒有上次做夢時想砸了鏡子的沖動,他飛快地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屏幕中面孔充滿了震驚茫然,符合當下的心境;又飛快地擡頭看鏡子。
消失了。
鏡子裡奇怪的自己,不在了。
晏星酌喉結滾動,穿好衣服離開是非之地,打開手機就開始搜索“發現鏡子裡的自己跟現實中的自己表情不一樣”。
彈出來的第一個回答“實際上,鏡子中的你,往往比現實中的你更加好看,大約好看百分之四十……”
“怎麼可能比我帥百分之四十!”他非常不滿,給回答點了個踩。
往下翻了好幾頁,都是一些無痛無癢的科普回答。晏星酌在四人群裡面提了一嘴自己的狀況,等了大半天,隻有沈江遙回了,委婉地建議他去看一下心理醫生,晏星酌不以為然,覺得自己心理狀況相當健康。再隔了半個點,洛斯羽也回了。
【又對魔鏡問誰是最美的人了?】
晏星酌罵了他一句傻逼,這幾個人沒一個靠得住的,全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他又點開了攝像頭,奇怪的模樣沒有再出現,于是他将一切歸咎于自己睡眠不佳。
晏星酌是那種很難會對自身産生懷疑或是内耗的人,隻要能找到一個合理的原因,就會像牽牛花攀上枝丫一樣順理成章開遍整個大腦。
他重新躺回柔軟的床褥,大字擺開四肢,大腦放空把亂七八糟的藤蔓扯開。想起失蹤的校服。當時發現林寄月遺留在醫務室裡的袋子後,他心想着再讓林寄月欠他一次人情,洗完後再還給她。
結果回家後洛斯羽着急喊他打遊戲,就把袋子扔到了沙發上。
一局遊戲不過二十幾分鐘,從房間出來後袋子就不見了。不管是家裡人,還是家政人員都說沒見過,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一件破衣服有什麼好偷的。
扔在一旁的手機嗡嗡響,手摸索到金屬凸起的邊緣,摁下。
【徐枝意什麼時候回國?是不是就這兩天了?】
【我發給徐枝意的消息她沒回!!】
【徐枝意發朋友圈了,誰給她送花了!!!】
【晏星酌你快出來說話啊!】
洛斯羽的消息跟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泛濫,滿屏的感歎号和徐枝意看得他反胃。
徐枝意關他什麼事,不過是名頭上的婚約。活了十八年來,晏星酌同他這個未婚妻的見面次數一隻手數得出來。
頭一回見面,就是父親将他與母親接回家的那晚。他躲在母親身後,不敢擡眼見那個未曾謀面的、同父異母的哥哥。母親殷切地将他推到前面,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到沙發那邊是他重要的哥哥,一定要同他打好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