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街上,倆人見面就鬥,半句廢話沒有當即滾成一團。盔甲聲,刀鞘拖在地上的鈍器聲,陸尋英腰上的白玉箫和環佩撞在一起的叮當聲,混着響在一處。
許華嚴和蕭祁瑾哪裡見過這個陣勢,都待在原地不動。冷不防混戰裡,陸尋英突然把什麼東西剿下來抛向他們。
“拿着,别讓他摸着!”
許華嚴急切要去接,雙臂被狠狠一墜,他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這東西分量不小!
低頭一看,是姬暮野挂在腰間的刀,四尺的斬馬苗刀,幾十斤打不住,刀鞘純黑,一點多餘的裝飾沒有,收拾的锃亮也能聞到一股寒氣和血腥味。
許華嚴掂量着這塊明顯見過人血的鐵,一時間有點膽寒。幾匹駿馬從他身後飛奔而來,馬蹄踩着陽光流金轉影,馬上騎着的個個都是意氣飛揚的少年人,跟姬暮野差不多,都是邊塞打扮,不是中原男兒。
“将軍!”“将軍!”,這幾騎兵看到天街上滾做一團的兩人,立時就喊出了好幾聲,滾身下馬,甚至還有手扶到身上劍鞘刀鞘上的。
看來,這必然是跟着姬暮野一起來的親兵了。
許華嚴腦子反應也是快,在他們下馬要上前來的那個當口,當即就站了出來。
“天街之上,皇城腳下,你們還不快去攔着點!”
“誰敢?!”,倆人纏鬥的空隙裡,姬暮野還來得及回頭爆吼了這麼一句,他不尋常的沉聲啞嗓,聽起來可太有威懾力了。
一時之間果真沒人敢上前,幾個十來歲的小親衛和許華嚴蕭祁瑾二人,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動一步。
眼看着這時候姬暮野占了上風,他身子重,勢大力沉,反剪着陸尋英的胳膊,膝蓋跪壓在他脖子上,把那張海棠花似的好容顔狠狠壓在底下,摁在土裡,看上去不揉碎了不肯罷休。
許華嚴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站着幹看,要出人命了。
他轉過身來,拿出高門嫡子的氣度,對着那幾個小侍衛将聲音提高了幾分,“這是天家三子,冀王殿下蕭祁瑾,那一位。”,他指了指被姬暮野壓在地上的人,“是小侯爺。今日要真沖撞了金枝玉葉,把小侯爺打出個三長兩短,你們性命要也不要?”
這話有用,他看見那些少年中,有人的腳步明顯躊躇了起來。就又往上加了把火,給他們支了個招,
“該攔的攔,剩下的趕快到城門樓裡把備身将軍找來!”
事實證明,他這後半句話說的很有先見之明。那幾個方十來歲的小孩子,别說拉架,就連插到兩人中之間都不能,沒有姬暮野重,也沒有陸尋英快。不過一時的功夫,兩人已經從街道這頭揪扯到街道那頭,地上滾了好幾個來回。
許華嚴心急如焚,來回打轉,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擡眼向街邊一展,這才看見救星。
“好了。”他心下頓時就是一松。
那是個頂盔冠甲紅衣女子,馬跑近了才看着,眉眼又濃又豔,一幅工筆畫一樣。她的馬風一樣的過來,跟着一起過來的還有手裡長長的馬鞭子,往地上隻一稍,又清又脆,憑空裡像是起了個霹靂。
“分開!”,清清亮亮的一聲嬌喝。可惜倆人打的正熱鬧,誰也沒聽見她的話。
那兩道柳條眉毛蹙起來了。
她這話不是說着玩玩,三尺長鞭又是一抖,下一秒就精準地卷住姬暮野的手腕。她馬術也是了得,籠頭往回一勾,調轉了馬頭就往外急撤,人借馬勢,馬聽人言,把身高體長的姬暮野生生拽退十幾步。
女人皺眉頭看着他們倆,“叫你們分開,沒聽見嗎。”
與此同時,護戍城池的千牛衛也早趕到,大約來了幾十個,在她身後站成一排,都聽着她的吩咐——馬上的不是别人,是城衛左千牛備身将軍,中書令李氏的長女李靜媚。
姬暮野雙手握拳,直喘粗氣,眼裡除了陸尋英仿佛裝不下别的。李靜媚看不見他的臉,看他不動,以為冷靜下來了,把他手腕子上的長鞭稍微一松。
結果,還沒等她反應,姬暮野竟然低吼了一聲又撲過去,陸尋英才從地上爬起來站穩了,急忙又往後退,蕭祁瑾趕忙把他拽到身後去。
這姬暮野果然是個瘋子!
李靜媚一看對方根本沒把她這個衛城将軍放在眼裡,登時大怒,回頭對着兩旁站着的千牛衛就吼了一嗓子,“都瞎了?把他給我按住!”
兩邊的千牛衛一擁而上。
四個成年近衛才堪堪按住發瘋的姬暮野,且他不過十六歲,個頭卻抽得厲害,竟然沒法把他雙腳提離地面,故而不能完全制住,隻好強按着肩背,雙手反剪。姬暮野腮幫上,肌肉跳起老高,千牛衛都是手上有功夫的,手勁兒極大,但他咬牙愣是一聲沒吭。
陸尋英得了空當整衣,拍拍身上的灰土,面色不霁。但儀态未改,仍是那個輕悠悠的氣度。
“神氣,接着神氣。”,他從小随侍手裡接了帕子,慢條斯理擦着手,擦着被打破的眉頭,并不正眼看他,“這是天子腳下,你待如何?”
姬暮野頭冠都被打散了丢在一邊,被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千牛衛壓着,那股子氣勢也擋不住,自黑凜凜的散發裡,擡頭瞧着陸尋英,忽然咧嘴呲出一口白牙,模樣又兇又頑,給旁邊的許華嚴吓得倒退一步。
“我待如何?”他眼睛銳得發亮,看得人心裡寒津津,“老子不但要揍你,還要殺你。”
陸尋英氣定神閑,“那你試試罷。”
李靜媚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去,“小侯爺,你也少說兩句。在天街上跟人厮打,身邊還帶着三殿下,天家愛重你,你弄得這樣,不是撕着天家的臉皮打,讓天家顔面往哪兒擱。”
陸尋英皺眉頭,“媚姐姐,你講講理,我跟三殿下、許大郎,好好兒地走在大道上,是他過來給了我一拳。”
他将那張海棠花兒似的臉湊上去,說話聲輕輕柔柔的好不委屈,“您瞧,眉眼都打破了,興許要留疤的。”
那張好看面孔上如今多了個青紫的大印子,姬暮野的拳頭上好似有牙,在他眉骨上留了個紮眼的小口子。白皙的臉上蹭得全是灰土。蕭祁瑾許華嚴看了都心疼。
李靜媚看他這樣,話也軟了,轉頭又去訓斥姬暮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