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汀整理好廚房走出來時,外頭天光已經放晴,日頭懶洋洋地時隐時現,比起昨天暖和了不少,黎汀邊擦手把将院子巡視了一遍,爹爹留下的部分東西都還能用,花盆也不用去買,除了要将花種撒下去,還要抽時間去附近看看,爹爹之前說過,東許村後頭的山上有種奇香的花草,他也許能用得上。
這陣正逢晌午,也不是農忙時候,家家戶戶都沒什麼人出來,安靜下來的小院子讓黎汀有些昏昏欲睡,原本就打算午睡一會兒,幹脆鎖了大門,又留了個心眼子,在牆頭留下幾個小法術——誰知道那群壞心的小崽子們在門口吃了虧,會不會從牆頭翻進來?
随着一聲門響,黎汀反手關上了屋門,轉身看向床上,卻發現小瞎子看不見人影,小狐狸愣了一下,這時被窩裡頭忽然動了動,一個滿頭亂毛的腦袋從枕邊鑽了出來,正是小瞎子。
看來是許宴秋太瘦,就算鑽進被子裡也不見被子鼓起來,黎汀看見他鑽出來莫名其妙松了口氣——差點以為這家夥被什麼人偷去了。
他好不容易救活的小瞎子,可不能說沒就沒,黎汀心裡頭放松下來,卻不上前,打算和早上一樣,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黎汀悄無聲息靠在了門上,瞧見小瞎子目光中難掩疑惑和茫然,視線空洞地朝着門的方向投過來,沒有落點,但他想着方才分明聽見了門響聲,難道隻是風吹動了房門?
他靜靜等待了一會兒,還是沒聽見任何動靜,多年來的目盲經驗告訴他,身邊沒有風吹草動,門還是關着的。
難不成黎大哥沒進來?
許宴秋抿了抿唇,全然不知黎汀此時正盯着他看,兩人之間不過隔了半張床的距離。小瞎子實在搞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他之前一直都在乖乖暖床,然而他個子小,床上能躺下兩三個他,許宴秋隻好一會兒在這裡趴着,過一會兒再小心翼翼摸着床沿湊到另一邊暖着。
自從爹爹離世之後,他就沒有這樣安穩過了,也沒想過還能睡在這樣溫暖舒适的床上,更别提還遇到了一個大好人,自然要竭盡全力報恩。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條命在黎大哥看來有多重,他隻想好好回報黎大哥的恩情。
黎汀看他臉上微小的表情變化還挺好玩,正想弄出點聲音免得吓到他,就聽許宴秋小聲道:“黎大哥,是你嗎?”
十六歲的聲音處于稚嫩和成熟之間,尾音顫..抖着,不确定的口吻也不知道該對着哪個方向,黎汀難得嘴比腦子快,應下了這句:“是我。”
許宴秋臉上的表情頓時松了下來,忍不住揚起了唇角,又覺着自己這樣也許會很奇怪,趕忙将頭低下去——他自己看不見沒事兒,可黎大哥會看見。
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靠近,是黎汀坐在了床邊,小瞎子給他讓出了大半張床,摸..索着掀開被子,不忘拍拍床鋪,告訴黎汀自己有在聽話好好暖床:“黎大哥快進來,還暖和呢。”
黎汀瞄了一眼他的手,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他比許宴秋大三四歲,可因為他從小沒過什麼好日子,黎汀總覺得自己一隻手就能把他兩隻手都攏在一起……等等,想這些做什麼?
黎汀清了清嗓子,脫了外衣和鞋,接過許宴秋手中的被角,這才扯過被子蓋在身上躺了下去,被窩裡的确很暖和,黎汀忍不住瞥向許宴秋,忽然想起來小瞎子又看不見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偷看?
大大方方看不就行了?
小狐狸有些懊惱,幹脆偏過頭使勁看個夠——娘說了,長得好看的人就要多看,不然就是虧待自己,所以娘天天有事沒事就盯着爹看。
決定謹遵娘親教誨的黎汀看着小瞎子放輕動作跟着他一起躺回被窩裡,似乎是擔心黎汀不習慣與他人同..眠,他努力讓自己的存在感不那麼強烈,黎汀見他都快聽不見呼吸聲,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肩膀:“靠過來一點。”
“啊?”小瞎子驚了驚,下意識聽他的話往黎汀身邊靠過來,過來一半又猛地停住,“黎大哥,有什麼事嗎?”
“你不靠過來的話,被子中間空着,我冷。”黎汀一本正經道,他說的也沒錯,兩人中間的被子騰空,不蓋嚴實就會有冷風進來,捂得再暖和都沒用。
許宴秋一聽也是這麼個道理,趕忙使勁往黎汀身邊挪,生怕冷到了恩人——他對黎汀的話深信不疑,畢竟昨天黎汀為了救他,可是直接跳進冰冷河水裡了,萬一凍出病來就不好了。
直至兩人的肩膀靠在一起,黎汀大手一擡,将被子蓋好,這才重新躺回去:“好了,睡吧。”
“那個……黎大哥,”許宴秋猶豫道,“這床被子好像有點小,你還有另外的被子嗎?”
被窩裡兩人的腿都貼在了一起,黎汀沒給他穿褲子,可能是找不到剛好的褲子,而許宴秋自己更是沒一件像樣的衣服。
好尴尬。
他還是第一次和讓人這麼親近。
黎汀瞄了一眼櫃子裡昨天買回來,放得整齊的新被子,淡定道:“就這一床。”
小瞎子攥緊手中被子:“哦。”
看來黎大哥家裡也很拮據,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了,就這麼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