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時,沈晴微又看到了蹲在她門口的許羽煙。
“你回來啦?”許羽煙一見到她回來,眼神都亮了,連忙站起身來。
許是蹲久了,再站起來時,她顫顫巍巍地扶着門,眉頭微微蹙起,看上去不太舒服。
沈晴微見狀,害怕她一不小心就摔倒,萬一磕了碰了!
她連忙上去攙扶一把,關心道:“你沒事吧?”
許羽煙摸着頭,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視線恢複清晰後搖搖頭:“我沒事的。”
待緩過神來,她往沈晴微手中塞了什麼東西,然後又一溜煙跑開了。
還挺沉的。
沈晴微垂眸一看——是一小瓶巴掌大小的桂花釀。
也不知許羽煙是何時知道了她喜歡喝桂花釀。
離澈山上沒有酒鋪,雖無明文規定不可飲酒,但是學生若是被先生們撞見了沾酒,免不了一頓教訓。不過,這不妨礙沈晴微私下裡小酌幾杯。
沈晴微盯着手上的桂花釀,心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許羽煙的每一步,都出乎她的意料。在離澈山平淡如水的學習生活中,許羽煙就像是她手上的這壇桂花釀。
突如其來闖入她的生活,卻并不會讓她厭煩。
甚至,讓無味的日子多了一絲樂趣。
馬上就到回京的日子了。
說來神奇,自從離開霄定閣,沈晴微時常覺得日子過得特别快,也特别……平淡。
雖然今年年初她便與宿彌說好了,她在離澈山時不接任務。
今年也實在沒執行過什麼任務——除了鼎松山那趟,不過那本就是她心甘情願。
于公于私,她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宿彌一個人陷入危險。
可自從未能刺殺周臨言以後,自從那塊刻着“影雪”二字的令牌交到宿彌手中,她的十年殺手生涯好像就徹底結束了,像一場戛然而止的夢。
夢醒了,她卻蓦然發覺,自己好像隻是一個尋常人,生活平淡。
那些驚心動魄的冒險,那些如履薄冰的經曆,再想起來隻覺得恍如隔世。
她的内心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甯靜。
也許是因為離開霄定閣,也許是因為放下了一個多年的執念。阿姐的病痊愈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平靜下來了。
除了内心最深處,另一個熠熠生輝的……夙願。
沈晴微回到沈府,在房間裡卻沒有找到阿姐的蹤影。
但是,從侍女那裡,沈晴微聽說了一個消息:
阿姐明年春要和謝小将軍成婚了。
阿姐和謝小将軍在今年以前并無交集,婚事定得突然。
究竟是阿姐真心喜歡,還是沈登為了沈家以婚事逼迫阿姐?
亦或是,兩者兼有?
若是前者,她會祝福阿姐;若是後者,她絕不會眼睜睜地看着阿姐成為沈家争權奪利的工具、成為沈登官途上的犧牲品。
自沈晴微回京以來,她從未見過沈登如何關心她和阿姐,反而是縱容林渡宛的刁蠻為難。
他不是不知道,隻是不在意……隻是選擇裝聾作啞。
她和阿姐明明都是沈家嫡出的女兒,卻屢屢遭受林渡宛的蓄意刁難。
飯菜隻是湊合吃,不至于餓死的;病了是無人問津的;連月錢也是被私吞了的。
但沈晴微心裡也清楚。林渡宛有錯,沈登也不無辜。
沈登隻是默許着。
隻要沈家後院維持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就好。至于是誰吃虧誰刁難,他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若不是霄定閣執行任務還有報酬,沈晴微和沈雨汀的日子無異于寄人籬下的婢女。
沒有盡養育之責,卻肖想用女兒的婚事為自己鋪路。
沈登可真是敢于做夢。
如果真是那樣,沈晴微不介意鬧上一回,哪怕人仰馬翻。
最後,沈晴微是在沈府的小池子邊發現阿姐的。
不過,她身旁還有一個人——束着高高的馬尾,身姿挺拔。
這位,想必就是謝小将軍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在池邊喂魚。
謝雲塵端着裝着飼料的盅,阿姐則彎下腰倚着欄杆喂魚。
兩個人臉上都挂着笑,陽光下,他們好似一對神仙眷侶。
沈晴微沒有上前打擾,她隻是躲在角落裡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
阿姐臉上的笑很耀眼,多年相處,她怎麼會不知道,阿姐此刻心裡一定是倍感幸福的。
她從前不覺得雨汀會喜歡上誰,可現在卻隐隐覺得,她和阿姐的人生路漸行漸遠了。
以後,雨汀會嫁人,會離開沈家,會離開她。阿姐不再隻是她一個人的阿姐,以後會是别人的妻子,會是孩子的母親……
她們會走上各自的路,很難再見面,很少有交集……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下一刻,她連忙糾正自己錯誤的想法。
想什麼呢,沈晴微?
阿姐找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你該替她開心才是。
沈晴微覺得自己在陰森的角落裡,顯得有些多餘,于是就離開了。
她忽然很想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