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往前走。”裴不知手心穿過一片葉子,他握緊手震開追尋而來的光點,目光淩冽,“這裡有一股力量在維持這些記憶,其主人應當知道些内情,找到他。”
白煙最後停在一棵垂柳下,浮空旋轉幾圈沒入地下。
而柳樹下,幾塊瓷片靜靜躺着,金光顯現。
“綠蔭深處埋香骨,春秋難度覆涼寒。”⑧
風吹過柳樹,沙沙聲中,三步開外的地方金光化作一道門,最後兩句詩一左一右守在門兩旁。
“草色青青忽自憐,浮生如夢亦如煙。”⑨
風起,槐花,白煙,柳葉,楓葉随風而至,繞在溫言初周圍催促他向前走,身後,這片隻存在于記憶裡的地方開始逐漸消散,房屋不再完整,就連那些白瓷也随之消散。
溫言初接過槐花,最後看了一眼身後便擡腳進入了金光化作的門裡。
輕盈歌聲撬開黑暗,呢喃環繞耳朵,日光照在身上,花香喚醒神思。
睜眼則是懸于半空的巨大桃花,透明花瓣透着日光,清晰映照出裡面的人。
藤蔓鋪滿周圍,來到此處的人入目隻有綠色,樹的綠,藤的綠,草的綠,深淺不一的綠,畫作此番景色。
煙霧凝成數股長線連接着地面和桃花,震驚過後方發現,這些煙霧的末端連接的是熟悉的瓷奴。
白瓷半數覆蓋人的身體,寂靜中這些瓷奴閉着雙目,蜷縮等待。
溫言初瞳孔震顫,眼前的這些遠遠超出他的意料,“那些瓷奴生前真的,真的是,人。”
裴不知眯起雙目,喉嚨裡溢出一絲莫名的笑,“原來在這裡。”
“等等!那是——”溫言初忽然一手指着桃花叫道,“是阿木!桃花裡的是阿木!”
他當即禦空而起,飛至花瓣前,手碰上去卻像碰上了牆壁,花瓣堅硬無比。
阿木在裡面一動不動,也好似聽不到他的聲音,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得趕緊把阿木救出來。”溫言初看了一眼下面沒什麼動靜的瓷奴,眸光一動自言自語道,“情況不明,不能久留。”
說完,他手中釋放靈力,打算強行突破花瓣把人救出來,可這朵桃花不知是何力量造成的,靈力打在上面沒有絲毫損傷,反倒是回震震得他手發麻。
靈力造成的沖擊令周圍葉片枝條晃了晃,但好在瓷奴沒有反應。
裴不知從他肩上離開飄至花瓣前,手覆在花瓣上,片刻後他睜開眼,“打不開,但這上面的力量與之前護着記憶的力量相似,應該屬于同一人。”
溫言初苦惱甩手,“難辦了,這地方處處透着詭異,但我們現在連背後之人是誰都不知道。”
裴不知重新回到他肩上,涼涼道:“他被塞進桃花前應該看到了什麼。”
溫言初繞着桃花轉圈,語氣喪喪的,“但問題是怎麼救人,我們連這花都打不開。”
裴不知偏頭建議,“不如下去看看那些瓷奴,說不定有線索。”
說的也對,溫言初不再一頭鑽進桃花裡,禦風落到瓷奴前仔細查看。
此刻瓷奴的半張臉已經瓷化,像是人戴上半張貼合臉的面具,認不出原本的樣貌,卻能看出其原身為人。
人有美醜,各有特色,但被強化白瓷的這些人卻失去了那些身為人的特色,線條流暢的骨骼肌肉,光潔慘白的臉頰,與人的肌膚拼接在一起,隻會令人莫名生寒。
這些瓷奴身上衣裳各式各樣,有富貴的,也有單薄的,但無一例外的是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大半都已瓷化,化作陰寒的白瓷。
溫言初走近兩步,這些瓷奴安靜蜷縮在原地,身體一覽無餘,他臉上帶着好奇微微湊近觀察白瓷與肌膚相接的地方,忽然他瞳孔震顫,不敢相信般後退兩步,微微張開的嘴訴說着他的震驚。
在這些瓷奴腰間他看到了一樣東西,頗為眼熟,是一塊木牌。
一瞬間他腦中閃過無數思考,但他卻不敢細想。
因為那是一塊木牌,一塊他、陳禾以及所有進入九澤塔的人都擁有的木牌,一塊代表着九澤塔入塔資格的木牌。
他呼吸急促,眼前的綠色流動起來,越來越快,快到他無法承受,胃裡開始翻湧。
他們是人還是瓷奴?
如果是人,那試煉中他為了晉級而淘汰的人,是否也躺在了這裡?
這個猜測陡然抽動着他的心,幾乎令他無法呼吸,他……他害了人?
或者說,他……殺了人。
這個想法瞬間占據他的腦海,他無法思考,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他殺了人,會有人因他而死,無人可探的識海掀起狂風。
“溫言初?”裴不知察覺到他的不對勁,自從進了此處便更顯冷淡的語氣此刻略顯焦急,“不要亂想,不然你靈力會潰散!”
“額——”溫言初喉間溢出一絲悶哼,眨眼間金紋便從脖頸處爬至側臉,如同活物一般繼續往上。
“這些都是進入九澤塔的人?”他聲音滞澀,手無意識地握緊,渴望得到否認,“那些被淘汰的人,是不是被做成了這些東西?”
裴不知怔愣一瞬,抿了抿嘴閉眼微微偏頭,“……”
溫言初緊緊看着他,第一次感到荒謬,“我因為一個任務,害了人?”
他一把攥住裴不知,眸中沁出眼淚,“裴不知,我不能殺人!我不能!我一旦殺了,我會回不去的!”
“你告訴我,他們究竟是不是那些人?”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所以接下任務,我救阿木,我闖試煉,我不問不答,但現在,你知道所有的事,卻不肯對我透露一點。”
“這個九澤塔,根本就不是一步登天的捷徑,而是培育怪物的溫床。”
“裴不知,他們都是人。”
“而我,我也隻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我原本可以好好活着,原本可以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