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初走了過去，晚風稍涼，他擡手感受了下風向替裴不知擋住風，扭頭一同看向攤子。

這是一個賣武器的，有各種刀劍，還有匕首之類的，而裴不知看了很久的，是一把匕首。

匕首很簡單，刀柄裹着黑布，刀鞘也沒什麼裝飾，很樸素，也很平常，普通到把它混在武器堆裡都沒人會注意到他。

溫言初摸了摸下巴問道：“看上了？”

裴不知收回視線，沒正面回答他，而是垂下眼眸淡淡道：“該回去了。”

溫言初笑着搭上他的肩膀，微揚下巴，“我給你買怎麼樣？”

養孩子嘛，不能摳，更何況裴不知又不是什麼亂花錢的小孩。

裴不知的視線落在靠近自己的肩頭，鼻尖還萦繞着衣裳上的皂角香，他偏過頭淡聲道：“沒必要。”

溫言初聽了卻笑得開心，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半蹲下來和他平視，眯起的雙眼像是小狐狸一樣，一下一下騷動着裴不知的心。

“想要就要嘛，就當我送你的禮物了，嘴硬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哦~。”

小狼崽子說的是沒必要，而不是不想要，說明還是很想要的，隻不過會克制而已，沒想到裴不知這麼的口是心非。

說買就買，他讓攤販将匕首拿了下來放到裴不知手裡，見小崽子第一次雙手緊張地捧着一個東西，他更開心了。

然而笑容并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攤販報出了價錢。

“三，三塊中品靈石？”

他幹了二十天薪水才四塊中品靈石，這一下就給他掏空了！

咽了口口水，他緩慢将頭扭向裴不知，視野裡，裴不知很喜歡那把匕首，就連一直冷冷淡淡的面容都柔和起來，露出淺淺的笑。

絕望地閉上眼，買！掏空了也要買！孩子喜歡就買！

一狠心，将剩下的三塊中品靈石掏了出來，攤販伸手來接的時候險些沒掙過他。

肉好疼啊！沒錢了！

溫言初表面平靜，實際上已經快走了。

而他沒注意的是，身旁的裴不知緩緩勾起一抹笑，這抹笑是發自内心的，不含任何嘲諷的，是他最真切的笑。

他很開心。

夕陽也快落下了，最後的橙色打在溫言初身上，很溫暖，很安心，是他從沒體驗過的。

裴不知想，他會永遠記得這一天，記得有一個人為了給他買一把匕首花光了自己的薪水，記得此刻的夕陽打在一個人身上是多麼溫暖。

他想，比起監牢裡永無止境的黑暗與潮濕，他果然是喜歡陽光的，外面的世界很好，而多了一個人，更好。

微風揚起發絲，黑眸被夕陽染透，一路滲進眼底，而在這橙黃裡，不過十九歲的溫言初在他眼裡單獨描繪出了一副畫卷。

十二歲，十九歲，也沒差很多。

“沒關系，喜歡就值得——”

晚風裡，溫言初的話還未說完，懷裡就多了個少年，那把價值三塊中品靈石的匕首微微觸碰他的背，幾縷發絲交纏在一起，溫熱的吐息搔過脖頸，有些癢。

這是裴不知第一次主動擁抱。

半大的少年不夠高大，肩膀也不夠寬闊，還帶着稚嫩的面容訴說着兩人之間的差距——

但，就如這個人所說的，沒關系，喜歡就值得。

夕陽徹底沉入地底，夜幕挂上天際，沒關系，明日陽光依舊會灑落。

沒關系，一切都沒關系。

住進雜技團的第二十日，十二歲的裴不知終于雙手抱住了十九歲的溫言初。

身旁攤販收拾着東西，夕陽沒了，倦鳥要歸林，外出的人也要回家了。

溫言初抱着買到的小東西，身後跟着容貌出衆的裴不知，心裡樂滋滋的，險些冒泡。

要知道他可是挨了裴不知兩口才換來方才的擁抱，想要收獲一隻乖乖小狗嗎？隻需三顆靈石，就能得到一隻長得好，乖巧又有能力的小狗！

現在他看裴不知是哪哪都好，至于三百年後那個算計他的長大版裴不知，跟現在的小狗裴不知有什麼關系？

不過天色太晚了，還是不能在城裡多待，裴不知與司家有仇，待在城裡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沖突，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腳步，還是在雜技團裡相對安全點。

但也許老天看他今日太開心了，還沒走兩步，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配合着夜色，涼風陣陣。

雨水不要錢一般往他身上澆，打的他頭和背都有些發疼。

“躲，躲雨！”

下意識護住懷裡的東西，他趕緊喊了一聲。

腦子裡想法瞬間沒了，他狼狽地帶着裴不知躲到屋檐下，衣裳都濕了大半。

但屋檐太窄小，壓根擋不住這場雨，風一吹，雨水就飄了過來，能凍得人打上好幾個噴嚏。

溫言初搓了搓胳膊，垂眸看了看面色有些發白的裴不知，不行，不能繼續躲下去，先不說司家的問題，就說裴不知的身體也不能這麼風吹雨淋的，小孩子長身體，怎麼能生病呢？

擡頭看了看雨勢，整個世界都被這一場雨掩蓋，模糊不清，那種獨屬于下雨天的腥氣與潮氣也撲了過來。

他擰了擰頭發，當着裴不知的面脫掉外衫，又指了指外面的雨。

“怕淋濕嗎？”

裴不知疑惑道：“不怕。”

溫言初展顔一笑，“那今日就好好感受一下這場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