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
随着滿座震驚,白霓裳低喝一聲,近乎耳語,命令程芙切莫沖動。
她不是全然不知情的人,程芙早将和方撷真的糾葛告知了她。
什麼樣的老師,教出什麼樣的學生,程芙“謀劍”之名遠揚的時候,人們也會提起她那位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的老師。
樹影婆娑,立在桂花樹頂的小琴魔冷笑道:“澄意山莊的風氣敗壞成這樣?暗器傷人,真是光明正大啊!”
“放屁!”
方撷真急了眼,立時跳出來反駁:“是你口說無憑污蔑我在先,程大俠路見不平罷了,何況這麼多雙眼睛都看着,怎就叫‘暗器傷人’,怎就不‘光明正大’了!”
她是為程芙辯,也是為自己辯。程芙美名遠揚,小琴魔臭名昭著,在場的俠士,多半會偏向程芙的話為真。方撷真就是要引來東風,将火燒得更旺。
白霓裳也接過方撷真的話茬,不緊不慢說道:“武少谷主說的是。今天是水月谷的好日子,琴魔姑娘說話也沒個憑據,未免太不大氣了。”
滿座賓客皆竊竊私語,亦不乏叫小琴魔拿出證據來的。
谷中一時紛亂嘈雜,唯潺潺溪流靜谧如初。
“呵……”
忽見小琴魔笑意更甚,手指緩緩擡起,落在琴弦上。
叮——
是琴聲起了。
諸人頓時臉色大變,誰不知道血刃峰峰主修行邪術,能以琴曲蠱人心神、亂人心智,小琴魔作為其義女,若也有此能,真是不可小觑!
程芙眉心一擰,正要與師娘同時提劍,便見那古琴琴弦如輕紗簾幔一般,輕輕柔柔、松松散散地垂落。
琴弦一根根軟了下去,如同桂花花蕊般散開,再不能奏響了。
方才那一瞬,諸人各有動作,目的無非是阻止小琴魔彈琴,卻有一人搶在最前頭動了手,又快又準地斷了琴弦——
程芙側眸望去,不禁略微瞪大了雙眸。
武紅英仍揚着手腕,掌中還有數枚未能射出去的繡針。
而已經射出去的七枚,皆精準無誤地割斷琴弦,無一辜負。
“空口白舌污蔑小女,此為一罪;擾亂我派宴席,此為二罪;诋毀澄意山莊的程芙姑娘,此為三罪。”
說罷,武紅英徐徐放下手腕,氣度從容:“琴魔,水月谷不歡迎你,請回吧。”
血刃峰峰主坐下四名養子,所修武器各不相同,唯有小琴魔得他真傳,以琴中劍為武器,寶劍輕長鋒利,能于不經意間取人性命。
可惜小琴魔年紀輕輕,功力還不夠,否則琴聲一出,更是能迷惑人的心智。
武紅英絕不可能讓小琴魔有可乘之機。
“琴魔姑娘寡不敵衆,絕無勝算。”有人适時添了一句,“姑娘若仍是不服,想比試功夫,我倒可以奉陪。”
小琴魔雖臉色煞白,卻不肯被人看輕。
她是帶着義父的命令來的,不能空手而歸,于是她抽出琴中劍,大喝一聲:
“方撷真!你敢說你從來不恨武紅英,從來不想殺她嗎!你回到水月谷,到底意欲何為,你自己心中有數!”
劍光泠泠,銀針也蕩出袖中,小琴魔嗖嗖揮劍,擋住武紅英再度擲來的武器。
小琴魔已足夠敏銳迅捷,但仍有一根針沒入她頸間。她吃痛叫了一聲,捂着脖子倉皇而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事已釀成,出過手的、旁觀着的,除卻腹诽血刃峰的舉止,更在意小琴魔的那番話。
什麼叫做認賊做母?
什麼叫做恨武紅英?
這都是哪裡來的話?
盡管無人把疑慮拿到明面上來說,可她們心裡都想些什麼,武紅英自有猜測:“小女失蹤多年才回來,與我這個做母親的,當然不如尋常人家相伴多年的母女那樣親近。可是‘認賊做母’‘複仇’,全是沒有證據的混話!”
音方落,方撷真便被武紅英幽幽轉來的視線激得渾身發涼。
好冷的眼神,冰刀子似的割過來。
她不得不輕咳一聲,将慌亂遮掩過去:“母親待我盡心盡力,我怎會傷害母親?血刃峰實在可惡。”
繼而又有人附和,無非是說小琴魔妖女卑鄙、血刃峰邪教無恥。
到此為止,小琴魔今日闖宴之舉便在明面上被定性成造謠污蔑、招惹是非。
該辦的宴席還要繼續,諸人卻都沒有先前的興緻了,尤以方撷真為甚,她幾乎不敢直視武紅英的眼睛。
“你和我一道向客人敬酒。”
武紅英照舊是平日的聲線,溫和低沉:“不要畏畏縮縮的。有什麼事,之後再論。”
母女二人特意選了遠離賓客的地方說話,方撷真擺了可憐又委屈的神态,隻盼武紅英能信自己:“母親,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