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程芙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她在雨聲裡茫然片刻,才認出這是自己的屋子。
而半開的窗邊倚着一人,暗紅色衣裳,長發束起,正用明眸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裴雁晚……”程芙啟唇,喉嚨嘶啞得一牽扯就發痛,“我阿婆在哪兒?”
在确認阿婆的性命保住後,她才動身追逐方撷真,不過,她仍需要再次确認:“她還好嗎?”
裴雁晚點頭:“她在外頭。你師娘守了你很久,回去睡了。我倒可以請她們進來,但你應當有話要問我。”
“方撷真在哪——”問這話的時候,程芙心裡懷了三分希望。
如果是愱惡如仇的裴雁晚撞上方撷真,那麼方撷真大抵是兇多吉少了;但她也懷着三分說不清的異樣,若當真親耳聽到方撷真的死訊,她是要先笑,還是先哭呢?
裴雁晚道:“我們找到你時,并未看見她。我問了附近茶攤的掌櫃,方撷真被别人帶走了——你睡了兩日。放心,毒針的毒不礙事,已經解了。”
帶走了……
方撷真還活着。
程芙垂眸,面龐隐匿在屏風的陰影中。
窗外忽有明光蜻蜓點水似的掠過,于是她臉上便也有光影浮動,卻仍照不亮她的神情。
腳步聲徐徐靠近,是裴雁晚阖上窗,闊步走到窗前來,低聲道:“将你和方撷真的恩怨盡數告知我,不要隐瞞。”
足足喝了三杯茶,程芙才覺得喉嚨好受些,但她心裡的痛還在,并未因茶水的滋潤而緩解。她握着茶杯靜默許久,才将前塵種種細細說來。
能得到她訴說的人不多,白霓裳算一個,裴雁晚算一個,曾經方撷真也算一個,如今卻隻剩頭兩人願意見證他的頹喪了。
一番話說完,程芙又問裴雁晚要了一杯水,卻捏着杯子不喝,仿佛隻是為了握住什麼。
她的嗓音已不再那麼沙啞,卻依然輕輕顫着:“她不能留。她必須死。她活着,隻會禍害更多無辜的人。”
其實這話說得很冠冕堂皇,程芙還另有私心,她何止僅是為了“更多無辜的人”,她最大的恨,來自方撷真下在阿婆茶水中的枯心露。
她不言明,裴雁晚卻懂得了,且微微眯了眯鳳眸,一字字輕聲問:“程芙,你有多久不曾練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