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祁擎,季舒揚瞬間僵硬,他沒回他,而是偏頭去看自他出現後就神色極為不對勁的陳玉霞。
祁擎沒等到季舒揚的答複也沒生氣,而是緩緩起身,扣起西裝,沖陳玉霞颔首道:“陳女士,那我今天就先告辭了。”
陳玉霞慌忙起身,雙手無措地撫了撫衣擺,勉強揚起客氣的笑容:“好,那個,祁總您慢走……”
祁擎點點頭,邁步向外走,路過季舒揚時停了下:“季同學介意跟我去個地方嗎?”
季舒揚剛想說不去,祁擎就接着道:“關于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季舒揚立馬轉過頭去,沉聲道:“好,祁總稍等。”
祁擎挑挑眉,皮鞋聲很快消失在了院中。
陳玉霞從始至終沒有看季舒揚一眼,祁擎一走,她就像失去了力氣般靠回沙發上,雙手捧着臉,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看起來好像累極了。
季舒揚抿抿唇,輕輕叫了聲:“媽媽——”
良久,陳玉霞聲音有些哽咽:“你先去吧,媽媽冷靜下。”
一聽這話,季舒揚猛地攥緊了拳頭,勉強從喉嚨間壓出一句:“好。”
出了院門,有個黑西裝的高大男人等在車旁,見季舒揚出來了,他拉開後座車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季舒揚道了謝,随後低頭上車。
後座隻有季舒揚和祁擎,氣氛有些壓抑,再怎麼樣也隻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季舒揚雖然強迫自己冷靜應對,可面對一個事業有成、久經商場的中年人,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緊張起來。
“你知道祁隽搬出家了嗎?”祁擎突然出聲,季舒揚愣了下,接着點點頭。
祁擎面上湧起興趣:“哦?你去過他租的房子?”
租房子?季舒揚突然轉過頭:“他不是搬回……他不住明華學府也不住家裡了?”
看樣子是不知道,祁擎了然地點點頭:“沒錯,明華學府也是拿家裡給的錢買的,他想要獨立,當然不能再住。”
獨立?季舒揚心中莫名打起鼓,他舔舔唇,輕聲問道:“所以祁隽現在租房子住在外面,所有花銷都靠自己?”
沒想到季舒揚一點就通,祁擎難得地轉頭看了他一眼:“沒錯。”
“那我們現在是……”季舒揚大概猜到祁擎要帶他去哪兒了。
祁擎:“去祁隽打工的地方。”
轎車在城市裡穿梭,最終停在了一條商業街的路邊。司機下車打開車門,祁擎率先走了出去,等季舒揚走了過來,他長腿一邁,領着他往一家酒吧的門口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街邊人頭攢動,祁擎進了酒吧,立刻就有一個經理模樣的人迎了上來,熱切道:“祁總,您訂的座位在這邊。”
季舒揚跟在兩人身後上了酒吧二樓,二樓座位是一個個類似隔間的地方,有屏風遮擋,隐私性比樓下要好,他們的位置在最裡面,視野也最好,隔着欄杆就能俯瞰樓下所有場景,一覽無遺。
“祁隽……”季舒揚擡頭看向對面的祁擎,“在這裡打工?”
“嗯。”祁擎擡了擡下巴,“他跟學校申請不上晚自習,晚上就來這上班。”
季舒揚沒有問一些明知故問的問題,而是讷讷道:“因為我嗎?”
祁擎發現對面的孩子真的挺聰明,聽說成績也很好,那天在學校也敢走出祁隽的保護直面他,在他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祁擎有些欣賞。
但也隻是欣賞。
“如果你……”
他開口,還未說完就聽季舒揚接上:“如果我是個女生?”
祁擎聽了頓了下,随即笑着搖搖頭:“如果你家世相當,也可以考慮。”
居然不是因為性别,季舒揚很驚訝。
祁擎無所謂地聳聳肩,沒有多說。他要的是公司蒸蒸日上,家族世代不衰,後代嘛,怎麼着都能有。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耳邊隻剩樓下的吵嚷聲。夜色越濃,酒吧裡人就越多,不一會兒樓下各個座位就坐滿了,吧台前也站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種人、各種酒,熱鬧得很。
季舒揚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些好奇,四處看,想知道祁隽在哪兒。
突然,前方傳來極重的一聲鼓點,季舒揚擡眸望去,隻見方才被他忽略了的舞台之上,祁隽一身黑皮衣、煙熏妝,隐在昏暗的光線裡,像是暗夜精靈,又帥氣又妖娆。
祁隽……竟然是來當駐唱的。
季舒揚愣愣地看着,心中卻再也沒有第一次在體育館見他演出時的激動與澎拜,隻有滿滿的心疼,滿滿的自責。
“這就是他的獨立。”對面的祁擎突然哼了聲,“用他引以為傲的夢想。”
樓下音樂震天,人群紛紛随着音樂舞動,歡呼聲、叫好聲不絕于耳,可季舒揚知道,祁隽并不快樂,他的臉上沒有當初在體育館時的肆意飛揚,有的隻有麻木。
祁隽的夢想是站上更大的舞台,讓所有人聽見他的歌,而不是現在這樣——
“诶,唱首那個《摸摸我》”一曲畢,台下有個醉漢突然叫嚷。季舒揚沒聽過那個歌,但聽歌名就知道不是什麼正經歌曲。
果然,祁隽皺起眉頭,聲音冷冽:“不會。”
“不會?”醉漢嘲諷地笑了幾聲,随後從口袋裡抓了一把鈔票扔過去,态度嚣張,“小子,現在會了嗎?”
祁隽眉眼更冷了:“不會。”
“我靠!嫌錢少啊!”醉漢大着舌頭說完,忽然湊到了台前,笑得十分下流,“行啊,小弟弟,給哥哥摸……”
“摸”字沒說完,祁隽的拳頭已經砸上了醉漢的臉。
人群驚叫,樓下頓時亂成一鍋粥。保安迅速出動,将祁隽和醉漢分開。祁隽被拉着,醉漢突然掙脫束縛,朝祁隽臉上啐了一口:“臭表子!你給老子等着!我讓你在整個南淮都沒地方唱!”
祁隽臉色難看,狠狠瞪着他,呸道:“你去啊!臭傻逼!做不到老子就是你爹!”
眼看場面又要亂起來,經理也來了,沖着醉漢點頭哈腰:“李哥,這小子新來的不懂事……”回頭又闆着臉教訓祁隽,威脅要辭退他,祁隽被罵得狗血淋頭,卻咬着牙,沒再說一個字。
季舒揚楞楞地看着,掌心扣得全是傷口,在祁隽被迫給那醉漢道歉的時候,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看向祁擎,鏡片在光線下閃着鋒利的光,言簡意赅地問:“我要怎麼做?”
祁擎緩緩笑了,他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
第二天聖誕節,祁隽提前跟酒吧請了假,他一早起床,買了一堆煙火送到梧桐山的山腰處,并跟韓昊說好,讓他提前等在那裡,等他一聲令下,就給他嗖嗖嗖地放煙花。
除了煙花,還有一大捧玫瑰,和一枚細細的鉑金戒指。
哦,還有一整套的五三和全科的曆年高考試卷及模拟卷,堆在一起厚厚一摞。估計這才是季舒揚最愛的。
韓昊驚呆了,這是告白啊還是求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