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那日早晨的事的确鬧得有些尴尬,最近幾天大伯母和三叔母倒再沒過來找過麻煩。李祺大病初愈,也沒人拘着她做功課,大夫也說多加走動對她身體有好處,倒是樂得幾日清閑,成天在府裡亂逛。
臨安王氏也是杭州府有名的書香門第,出過十幾位進士,曾祖那輩官至工部尚書,在當地實屬風光,但到王明夷父親這輩也有點沒落了。
大伯父王同簡進士出身,眼下正在南邊某府做通判。父親王同光文才聞名江南,曾以《治水策》得鄉試魁首,但自小身體極差,因會試“三場九日”連考引發肺疾,最終以舉人身份選授仁和縣教谕,幾年後辭官歸裡。現在承擔了縣裡修志傳的工作,日常在家寫詩修書,偶爾去族中學塾中教教族中子弟。
三叔父王同甯自小受寵,鄉試考了三次不過,至今仍是個秀才,老母心疼幼子,許是認清他也不是讀書的料,便讓他去打理家中田産。
江南這帶土地兼并嚴重,文人勢族通過科舉特權、購買或接受“投獻”(農民為避稅将土地名義上交予士紳)積累大量土地,王氏一族占有近萬畝土地,每年不算别的門鋪生意,光是地租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如今聲望雖大不如前,但在當地依舊有不小的影響。
大周的士族慣會享受,多愛建造豪華府邸。王氏幾代下來,祖宅不停修繕,也是當地幾個家族裡排得到前面的精緻大氣。
李祺這幾日在府裡到處閑逛,感覺自己就跟之前去蘇州旅遊時逛的那些個園林并無二緻。粉牆黛瓦,曲徑通幽,太湖石嶙峋如雲,石上攀着的淩霄花如瀑布般垂落,與石隙間蒼綠的薜荔糾纏出一片生機,山巅還立一小軒,名曰“攬雲”。
這處假山疊石可謂王宅的筋骨,來訪賓客無不誇贊,為其題的詞句也不知有多少。李祺雖不懂欣賞其中精妙珍貴之處,但并不影響感受它渾然天成般的美與壯觀,心裡默默感歎,簡直豪無人性。
以前逛景區時隻覺難以想象這樣的地方竟是從前别人的家,現下自己真住了進去,每日逛公園似的處處跑,心裡美得冒泡之餘,又義正言辭的痛罵自己怎麼能沉迷這民膏民脂堆出來的錦繡園?可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園裡一湖一亭,一榭一齋,實在是讓人舍不得移開眼。
日日閑逛也不是沒有收獲,有回李祺坐在荷花池邊的聽雨亭裡,盯着檐下懸挂的銅鈴發呆,不遠處假山掩着的地方傳來幾個丫鬟的交談聲
“你聽說了嗎?這兩天三爺和三夫人在吵架,吵得可兇了!”
“我知道我知道!今早我剛好路過,就看見三爺甩門走了,悄悄往裡瞄了一眼,啧啧摔了一地的東西。”
“你說為啥嘞?”
“還能為啥,不是三爺外面又有人了,就是鋪子裡的那些事。”
“啊?啥事啥事,我怎麼不曉得你快給我仔細說說!”
“低聲點,仔細别被人聽了去,晚點我回屋和你說。”
欸欸欸話說一半怎麼就走了嘞,這也太不道德了吧,李祺心裡嘟哝着,也沒了逛園子的心思,确定那幾個丫鬟走了之後,慢吞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吵架……鋪子……吵架……幾個詞語在女孩腦袋裡颠三倒四想了一路,直到躺在床上女孩還是沒有辦法把它們從腦袋裡趕走。
其實也就一個聽了半截的八卦而已,府裡那麼多人,每日的八卦還少了嗎?還是先别想了,免得煩得腦袋疼。
暮色漸沉,廊下點亮了絹紗燈籠,昏黃的光暈染上木雕花窗,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不系園的木門被清脆的聲音叩響。
“明兒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二郎看見突然來訪的女兒,面露疑色。
“同光,是誰來了?”屋裡傳來婦人的聲音。
“是明兒,來,明兒快進來。”王二郎關上門,牽着女兒進了裡屋。
圓方蓮花的燭台邊,顧夫人正拿着一封信低頭讀着,見女兒來了,将手中信紙對折放下,笑着問道
“明兒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李祺被燈下的娘親美的恍神,一時慢了半拍,“哦…是,對爹爹、娘親,你們曉得府裡鋪子最近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