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一通後,聞夫人讓身邊的婆子帶明夷回她的房間,并特意囑咐讓她先歇息一段時間,等适應了這邊的水土,再談上課的事。明夷感激謝過,待看到聞夫人為其準備的房間後,心裡的感激又添上幾分,原因無它——這房間看着實在太舒服了!
卧房内,嵌黃楊木雕門圍子架子床挂着鵝黃雙繡花蟲紗帳,床前擺着黃花梨有束腰嵌大理石方幾,幾上置一套茶具,另配同材質玫瑰椅子。靠窗安置着一張黑漆描金長案,案上整齊碼着文房四寶,俱是上品。一側的花瓶裡插着幾支剛折下的牡丹,桌下擺着一隻小巧的腳踏,面上鋪着柔軟的錦墊。
牆角還立着一個朱漆描金的多寶閣,閣内擺滿了琳琅物件,地上鋪着厚厚的織錦地毯,繡着牡丹呈祥的圖案,腳踏其上,柔軟舒适。
臨安王府已是當地有名的富庶人家,但與這歙縣趙家相比,雖不能說是小巫見大巫,但也的确存在一段差距,隻能說不愧是靠做鹽商起家的,财力可見一斑。
而聞夫人的“歇息一段時間”,也真不是說說而已,明夷是三月中到的趙府,直到四月初也沒流露出讓她給孩子們上課的意思。
聞夫人愛熱鬧,常常在家中開設宴席,明夷受邀參加過幾回,隻見聞夫人像是醉酒的蝴蝶進了萬花叢中,一會兒拉着這位夫人把酒當歌,一會牽着那個小姐品評蔻丹,摸摸這個的耳墜子,勾勾那個的玉帶鈎,狂蜂浪蝶跟個登徒子似的,不過——明夷看了看聞夫人嬌豔姝麗的臉龐,算了,頂着這樣一張臉,無論做什麼是好的。
聞夫人言行合一,不但舉止大膽,贈詩贈物也從不寫某某夫人小姐,每每都是對方名字中的一個字+美人,打個比方,明夷就收到過聞夫人署名“明美人”的螺子黛。
明夷開先還有些奇怪,這…會不會不太得體?但轉眼一看,席上大家都是泰然自若的收下,滿臉笑容的與送禮人打趣,再看看被圍繞其中的,笑得鬓間鳳鳥步搖亂顫的女主人,明夷恍然,聞夫人乃真風流也!
明夷隻來半月餘,各色宴會已參加不下四個,收到的禮物也已經裝滿了一個小箱子。而聞夫人從不懂停歇為何意,這邊酒席上杯盤狼藉初初落幕,另一邊就已經在互相約着下回了,永遠有激情,永遠在路上。
比方這會兒,牡丹美人卧在貴妃榻上,舉着本冊子拿着朱筆劃叉,皺着眉頭嫌棄每次宴會不是賞花就是作詩,簡直毫無新意,遂又冥思苦想一整天,于夜晚卸妝時來了靈感,決定搞個胭脂鑒賞會。
聞夫人行動力極強,連夜做出方案,第二日就帶着明夷和郁姨娘興沖沖地跑遍了歙縣所有的胭脂店。每到一家店都如蝗蟲過境,明夷不自覺幻視一些港劇場景:富婆逛奢侈品店,指着幾件衣服對導購道,“這些不要,剩下全包了。”
統共搜羅了數百種胭脂,各種顔色,各種香型,甚至同類不同包裝的,同類不同店鋪的,也統統被聞夫人收入囊中,并且還特意轉頭與明夷二人強調,現隻是初篩而已,回去還要再細細挑選兩輪。
明夷跟在後頭,隻覺得自己把這輩子的紅色都見了個遍,鼻子也因為聞了太多香,暫時處于罷工狀态,至于雙腿,不過是靠着意志力強撐罷了。
反觀聞夫人,依舊興緻沖沖,仍然精神滿滿,甚至發絲都沒亂掉一根,絲毫不見疲态,明夷内心擺爛:簡直非人哉!世界就交給如此精力充沛之人吧,她且放心去了。
三人滿載,但不着急歸,而是将戰利品讓人送回府上,拐到去抱月樓定了一桌酒席。餓壞了的三人屏退一衆閑雜人等,無所謂規矩禮儀,一應動作,隻為填滿自個兒空蕩蕩的胃。
明夷和聞夫人身為成年人,一人一壺梨花白喝得痛快,而郁姨娘年芳十四,兩手握拳舉在胸前,眼巴巴地看着聞夫人想讨兩口酒喝。
後者撐着腦袋伸出食指搖了搖,隻讓人進來給她倒了杯低度數的桂花米酒解饞,并故意闆起臉叮囑,隻此一杯,不可貪多,并恐吓道:小孩子喝什麼酒,會把腦子喝壞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