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陰陽幽海

這片沙漠很安靜，雖然處處暗藏殺機，但在人偶的指引下，荀重當然一步也沒有走錯，一切都甯靜得好似一場夢。

刻着八卦陣的羅盤越來越大，懸浮于秘境上空，最後幾乎遮天蔽日，黑白雙□□限分明地投影在腳下的沙地上。

與周遭詭異到不正常的安靜景象不同的是，荀重内心愈加難以抑制的不安。

但他臉上常年波瀾不驚的表情如同一張面具，半點情緒都沒有洩露出來，一如他從不遊移的、于鬼門關前施展金針的一雙手。

人偶也似乎毫無所覺，絮絮地說着樓蘭迷陣的破解之法。

到了古城深處，《玄》之章徹底籠罩了整個秘境，城中星星點點的鬼火映襯在半空中的羅盤上，血一般的紅光照着兩人前行的路途。

荀重忽然停住了腳步。

人偶向前走了兩步，卻沒有停下來，隻道：“為何不走了，太素？”

晦暗的天色之下，荀重幾乎看不清人偶的背影。

他模糊而堅定地存在于這個塵世之外的秘境裡，就像這些年來持之以恒地存在于他的心裡。

荀重的心跳忽而如同擂鼓一般，敲擊得他胸口生疼。

他默然地看着人偶漸行漸遠的身影，卻道：“星圖，你要去哪裡？”

人偶終于站住了。

他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轉過了身。

沉寂在大漠樓蘭裡千年的風沙盤旋而起，刮過兩人之間不過十步的空隙，砂礫如同刀子一般割裂了荀重搖搖欲墜的憂心。

他眨眨眼，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水從臉頰滾落。

人偶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盞在狂風中紋絲不動的燈籠。

暖黃的燭光透過燈籠紙，照亮了他腳下大片的沙地。

這一刻，人偶的面容前所未有地清晰。

“我們總是有跨不過去的東西……”人偶說，“就算提早知道了也沒用。天命是不可違逆的，但像你我這樣的人，總是會有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他的衣袍在風中飛舞，那是荀重在戰亂中的洛陽城外偶然買到的上好織錦緞，托人裁成了純陽弟子的道袍制式。

“六年前，你寫那封信的時候在想什麼？”荀重說。

人偶低下頭，看着手中的燈籠，沒有回答。

荀重說：“我不知道你那該死的天眼都能看到什麼，可能當時你在看着六年後奄奄一息的我，心想，再撐一會，葉錦焰那個傻子就可以救下我的命了，所以再撐一會。”

人偶道：“你在怨我嗎？”

“我不知道！如果你不用承擔這樣的命運就好了，如果……”

“太素。”人偶提起燈籠，霓光珠鑲嵌的眼瞳在天際反射的鬼火與燈光裡顯得異常溫柔，“不用怕，不用後悔，什麼都不用擔心。幾百年前，樓蘭城還繁華的時候，剛剛誕生的九天就已經知道他們在很久以後将要面臨的命運，他們都準備好了，你也準備好了，所以你才會在這裡。”

在淚水模糊的視線中，荀重仿佛看到這座沉眠于沙漠之中的城池裡出現了一隊疾行的身影。

“一起面對吧，太素。”人偶平靜地說，“你的事，和九天留下來的殘局都一樣，總是要收拾的，反正現在都恰好趕到一起了。”

“……什麼？”

“你和你的小師妹真的都很不聽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