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更有趣了!
她是個無風都要起浪的人,更何況如今東風自來呢?唐棠于是打蛇随棍上:“大人,你可能自證清白?”
“這……!”
錢大人一時被她問得啞口無言,早已忘記了這是在審問唐棠,隻傻傻地跳入了她的語言陷阱:“本官昨夜是在家中休息的,賤内和家中仆人均可為我作證!”
沒想到他這麼傻,唐棠笑咪咪地接着說道:“不對。大人,親親得相首匿,奴婢得為主隐①。尊夫人又怎麼會作對你不利的證言?家仆就更不敢告發主人了。”
她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因此他們的證言并不作數。”
又問道:“大人可還有别的人證?”
錢縣令額上冒起了豆大的汗珠,他不明白,剛剛明明還是在審理唐棠弑母一案,這怎麼一轉頭,他卻要開始自證清白了?
幸好錢縣令雖是個草包,但他隔壁的師爺倒還算靠譜。
見唐棠越扯越遠,他忍不住站出來打斷這場鬧劇,将話題扯回正軌:“唐棠,現在正在審理的可是你弑母的案子!你别妄想轉移視線,逃脫審判!”
見師爺咄咄逼人,唐棠也不再胡鬧,畢竟她的目的早已達到了。
她回過身去,朝站在公堂外面圍觀的百姓無賴地攤了攤手,笑道:“讓各位見笑了,我剛才當然是瞎說的。畢竟我隻是一個閨閣女子……”文绉绉的自稱讓唐棠感覺太過肉麻,但她強忍不适,繼續說道:“又從何得知大人的行蹤呢?”
“但這樣随口的污蔑,卻讓大人亂了陣腳,陷入自證的漩渦。”
“所以,人不能自證其罪。”
“要想證明我唐棠殺人,大人不應該讓我自證清白,而是應該要舉告人趙娘子——證明我确實殺了人才對。”
圍觀百姓深以為然,師爺卻沒那麼好糊弄:“适才趙娘子已經舉了人證和物證,鐵證如山,不容你狡辯!唐棠,你還不認罪?!”
“果真如此嗎?”唐棠淡定反問。
師爺臉上一僵:“你什麼意思!”
“這個發簪是不是我的還未可知,就算真是我的,也可以是被人偷走後,故意以此陷害我。至于證人嘛——”唐棠撇了眼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孫四,冷冷道:
“也可以是被人收買的!”
“哈!”
師爺見她言辭鑿鑿,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呢,原來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砌詞狡辯。” 師爺呲笑道:“果真是癡兒,縱使表現得再正常,也還是個傻的。”
唐棠也不跟他置氣,隻淡淡地說道:“我這麼說,自然是有證據的。”
師爺笑容一頓,沒想到她這麼嘴硬。
抱着看傻子出醜的心态,他冷笑着問道:“哦?唐小姐如何證明?莫非,你也有人證?”
“是的,我有人證。”
話音未落,唐棠便倏地轉過頭去,指向角落裡的孫四:“他便是我的證人!”
唐棠的話就像一枚石子落入水面,瞬間激起無數漣漪。
第一個跳出來發表反對意見的人正是趙娘子:“胡說八道!孫四親眼目睹了你殺人,又怎麼會為你證明清白?!”
趙娘子神色慌張,許是心底還有不為人知的隐憂,為了絕後患,她不等其他人插嘴,便先自作聰明地補充道:“再說了!奴婢得為主隐,這可是你剛剛才說過的——奴才包庇主人的證言可不作數,你這麼快就忘了?!”
唐棠淡定說道:“趙娘子别急。先不說孫四隻是一名普通的長工,而非家奴。”
“再者,一名忠心耿耿的家仆所作的袒護主人的證言,當然不能夠讓人信服。但如果這個仆人從一開始就指控主人殺人……”唐棠側頭,狀似不解地問錢縣令:“那他所作的證言當中,如果有對主人有利的部分……”
“那這部分證言,是否就應該認定為具有相當高的可信度呢?”
雖然唐棠口中所謂的“可信度”讓人頗為費解,但她話裡的意思,在場的人都能聽得明白。
錢縣令沉默不語,他第一次覺得這個案子棘手。
而站在一旁的趙娘子則被唐棠說得啞了火,隻能緊咬着下唇,幽幽地盯着錢縣令,祈禱他開口駁斥唐棠的謬論。
也不怪趙娘子着急,實在是這孫四太過不中用了。就他剛才在堂上的表現,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他神色慌張。
如今這丫頭變得牙尖嘴利,若是再被她仔細盤問一番……
趙娘子一個人在底下着急上火,高堂上端坐的錢縣令卻注定再給不了她想要的袒護了。
畢竟早先是因着唐棠智力有缺陷,再加上她雙親已逝,沒人會替她出頭。
然這下可不同以往了。
她自己開口陳辯後,竟引得諸看客紛紛倒戈。
這可是公開審判,被堂外這一雙雙眼睛緊盯着,錢縣令哪裡還敢公然偏袒?
思及此,他終于下定決心,将那驚堂木一拍,說道:“唐棠所言有理。孫四身為指控唐棠犯下殺人罪狀的證人,其所作的證言當中,若真有有利于唐棠的證言,本官認為,該證言——可以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