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少年。
準确的說,是一個長相停留在少年時期的人,畢竟修仙者在結丹那日便凍結了年齡,辨不清何歲。
少年面若冠玉,氣質冷沉,羽睫若森。本是略帶青澀的形貌,通體氣場卻不似凡人,更像是位執拿律法的神祇,仿佛下一秒就要拿人回獄。隻是…
這樣一個大羅神仙般的人物,竟然赤身裸體地躺在地上!
楚逸險些沒忍住大喊流氓。
直到他看到少年身上的傷。
猩紅的血色已經褪去,留下的是還沒大好的傷疤,在白若暖玉的身體上顯得尤為紮眼。
少年呼吸微弱,長長的羽睫虛虛扇了數下,面上顯出病态的蒼白。
他要不行了。
不得不救人的楚逸撇過頭:…
着實傷眼。
雖說少年的樣子很美好,但他從小被兄長護在家中,不曾在外面洗浴或是流連煙花之地,哪裡有過這樣的見識。
…隻能說沖擊太大了。
楚逸一邊從腦海裡搜刮用靈力托人而無需觸碰人的方法,一邊輸入靈力替這人維持性命,一邊腹诽道:一天之内碰到兩個快死的人(動物),難不成我是華佗轉世?
等他摸索到方法,用一絲靈力扛起少年往荊芥堂走時,天色已然黑了。
“外面亂作一團,楚仙師倒是很有興緻啊。”
楚逸吓了一跳,靈力維持不穩,險些把人摔下去。
樹下,玄參身着銀灰長袍,兩臂抱握,抵靠在身後柳樹上,雙目緊緊盯着少年,表情玩味,似笑非笑。
楚逸:“…”
楚逸看了眼玄參,又看了眼少年,登時明白這人在想什麼了。
天地良心,他真的沒有!
“師兄休要胡言。”楚逸神色淡淡,“路見傷者,出手相救而已。”
玄參的笑容更嘲諷了:“傷者沒穿衣服,你楚仙師的靈力難道不夠給他化身衣物出來嗎?還裝模作樣地拿了道靈力作牽引,惺惺作态。”
楚逸:“…”
是哦。
他這不是才剛穿來,靈力運用不熟練,一時情急沒想起來還能化衣物嗎!
可這話能跟玄參說嗎?
——不能。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楚逸吃了個啞巴虧,又見玄參的眼神越來越過分,急着轉移話題,忽然想起他開頭那句話:“外面為什麼亂作一團?”
聞言,玄參收回笑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楚逸被看的十分不自在。
他說錯什麼了嗎?
半晌後,玄參終于開口了。聲音懶散,語氣玩味:
“自然是因為,師弟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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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隐峰外。
聚集在大門口的十幾人人團在一處,吵鬧不休。
“如此大兇大惡之徒,步掌門還要包庇多久?”“要不是尊重步掌門,誰會忍讓這厮如此久?”“楚逾白對步掌門都冷淡如此,他就是個沒感情的瘋子!”
所有人都義憤填膺,但沒人說出最關鍵的那句話---
“交出楚逾白”
剛剛趕到的楚逸看呆了。
難不成早在和魔頭同流合污前,楚逾白就開罪過修真界人士了?
這架勢…像是要将楚逾白拿去問罪啊。
玄參緊随楚逸身側而來,看見這群人,笑容冷了幾分:“一群道貌岸然的廢物。”
“尊重師兄是假,忌憚師兄才是真。隻不過…”玄參瞥了眼楚逸,極不情願繼續道:“要不是你後來成了修真界第一人,僅憑師兄一人也護不了你多久。”
“也不算太廢物。”
楚逸:“…”
就當你在誇我了。
不過他今日倒是第一次聽說楚逾白的真正實力。
楚逾白是修真界第一人,那魔頭是魔界第一人,兩人合一則天下無敵,分立也足以雄霸一方,無人敢惹。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楚逾白死的那樣凄慘?
一種可能是被陰了,另一種可能…
他是自願的。
“退後。”
楚逸正兀自思忖着,忽然聽到一個沉沉的聲音。
步離行又重複了一遍:“楚逾白,退後。”
楚逸一時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道靈力繞腰而纏,穩穩帶到了一道三人組成的牆後。
步離行,玄參,甚至還有…
那個久不出門見人的青讓師兄。
三人穩穩站在楚逸身前,不論往常是冷淡的、嘲諷的,抑或是怕生的,此刻都是一個表情。
--他們在護着楚逸。
或者說,是楚逾白。
楚逸被護在身後,隻覺得前面那三個後背相當可靠。
——師兄威武!
在步離行出現的一瞬間,嘈雜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步離行聲音不大,氣息卻穩,随着靈力播散四方。
“這麼多年來,你們拿着那些不知真假的論調,試圖給我師弟定罪,四處傳播謠言,千隐峰都忍了。”
“再後來,為了讓你們放心,我師弟自願帶上了那什麼勞什子鎖靈枷,已将靈力向下抑制了兩個境界,還不足以證明誠意嗎?爾等若再苦苦相逼,我千隐峰未必想不出破解鎖靈枷的辦法!到時候魚死網破,卻真要應了你們的論調了。”
“隻是不知,諸位到時候是否還有命在?”
話音落地,無一人敢出聲。
空氣安靜如水波無紋,四周連靈力波動都少有。
再無理取鬧的人也需忌憚強者的威壓。
步離行輕嗤了聲,籠袖起身,撤下束住楚逸的靈力,擡腳朝峰内走去。
從始至終,都沒給過那些人一個正眼。
鎖靈枷?
楚逸啞然。
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會有靈力遭到束縛了。
根本不是什麼原主設限的原因,而是因為鎖靈枷。被連封了兩個境界都這麼厲害,楚逾白這修真界第一人,得把第二人甩了多少啊!
啧,怪不得遭人忌憚。
他跟在三人身後,見青讓沒打招呼就嗖得閃回了荊芥堂、玄參傲氣地白了他一眼、步離行怒罵他“找死”後,心道千隐峰師兄弟關系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差。
楚逾白到底是沒良心到何種地步,才會為魔尊背叛這樣的師兄弟呢。
不。
都是魔尊的錯,是他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