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特别識時務。
但顯然沒用。
随着一道風悚然刮過,石門口的身影瞬間閃到了他面前,帶着刻骨的冷意。
好冷。
楚逸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那深入骨髓的寒冷自足尖緩緩攀升至額頂,魔頭慣常冷漠的眼睛隻瞥了他一眼,來自魔界尊者的威壓成倍襲來,寒意便在刹那間抵達頂峰:
“你連仇人都不知道是誰,一頭紮進去送死嗎?”
楚逸不想同他讨論這個話題,偏過頭躲開他的視線,道:“總能找到的。”
額間幾縷魔氣霎時化作利爪,伴随着凄厲的嘶鳴聲優雅地搭在他下颌處,強行扭過來。
楚逸強扭不過,隻好被迫直視着魔尊的眼睛。
黑。
還是黑。
深邃,清澈,神秘卻又溫和。
幾種截然不同的形容交織在一處,卻分明就是那雙眼睛的确實模樣。
“楚逾白。”魔頭比他高半個頭不止,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他能關你進幻境一次,就能關你第二次。他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他在幻境中護着你并非是真的對你獨有留情,而是要把你永遠困在那裡。楚逾白,你是我在仙族唯一的對手,我原以為你明白的。”
楚逸定定看着他。
漸漸的,眼前的魔頭和他記憶中的慕恒重合了。
邪氣夾雜着似有似無的正義,偏生又帶着些許未散盡的孩子氣,僞裝成堅不可摧的模樣,也會在無人處獨自委屈。
“你怎知他在幻境中護着我?”
楚逸一字一頓道:“除非,你和我一起進了幻境。”
……
魔頭眼神躲閃明顯,氣焰減了半分不止。
偏楚逸不依不饒,昂着頭,趁其不備用力撕開他的衣襟。
平日裡正襟危坐的楚逾白瘋起來居然能做出這種事,魔頭被打了個出其不意,竟就這麼被人把衣服給扒了。
衣襟大敞開來,竟露出胸口處一道猙獰的血色傷痕!
楚逸道:“這就是證據。”
天道有法則,強行闖入不屬于自己的幻境,是會受到反噬的。
且在境中待的時間越長,反噬就越劇烈。
慕恒胸口那道傷痕已顯出濃重的紫黑色,周圍泛着一圈黑氣,時不時滲出鮮血,猙獰的血肉極其紮眼,久未愈合。
“我殺你一次,你本該出境的。”
楚逸:“但你再次強行入境,加劇了反噬程度,以緻傷口久久未能愈合。”
魔頭依舊沒有說話。
他低着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
楚逸看了他許久,忽然極輕地歎了口氣。
“何必呢。”
他原本是不缺愛的。
從前不少人敬他,愛他,師尊、師兄弟、仙族諸人、凡間列國,凡聲名遠波處,沒人不愛重他。
這樣一個身在高位、護佑萬民的仙尊,的确值得敬重。
他坦然接受了,并未覺得有什麼不妥。
但他如今隻覺得惶恐。
他一個仙族罪人,筋脈寸斷的廢物,何德何能讓魔界之主為他闖入幻境,因他受下重傷?
他不配。
“魔主。”楚逸低低道:“雖說很冒昧,但我還是想問。我們從前,認識嗎?”
在他的記憶中,千隐峰滅門前,與魔主隻有零星見過的幾面,即便是算上羌蕪的情分,也沒有特别久。但魔主能為他能做到這份上,還真能僅僅是圖他死後能做成什麼寶物嗎。
不知不覺,魔頭那張臉已幻化成少年慕恒的模樣。
少年純淨的眼神帶了幾分掩飾不住的邪氣,還有無奈和釋懷。
“你當真忘得幹淨。”慕恒輕輕歎了口氣。
楚逸倒是坦誠:“我記憶中有許多缺漏,連不成片,要真有冒犯之處,還請海涵。”
“有些事情,自己想起來和别人講與你聽是不一樣的。”慕恒看起來沒打算同他分享,岔開了話題,問出了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你是怎麼猜到自己身處幻境的?”
楚逸眨了眨眼:“你先說。”
慕恒:“…”
楚逾白這股磨人勁又上來了。
“因為宣叢制作幻境失敗了。”慕恒道:“她出自桃花門,得門主親授,能力斐然。排除一切失敗的可能後,就隻剩我們已經身處同樣的幻境這一個選項了。”
“好了,現在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