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随着洋流緩慢漂移,像一片無力的落葉被大海随意擺布。
餘鹿盤腿坐在木筏邊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根系着她和姜向安的木筏的麻繩。
這根被海水泡得發硬的繩子,在夕陽下泛着暗紅的色澤,成了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梁。
"——然後我表姐的婚禮蛋糕就這麼'啪'地糊在了新郎臉上!"姜向安的聲音穿過十五米的海面距離,在黃昏的光線中格外清脆,"你能想象嗎?三層奶油蛋糕!我靠,當時宴會廳所有人都安靜了!"
“那個混蛋的家人臉都綠了,看的我爽死了!”
餘鹿嘴角微微上揚。
這是她們相遇的第三天,姜向安已經講完了自己二十二年人生中的各種糗事,趣事和無關緊要的小事。
起初餘鹿隻是被動地聽着,後來她發現自己開始期待這些故事。
它們像一堵牆,暫時擋住了絕望的侵蝕。
"你表姐是故意的吧?"餘鹿回應道,聲音比前幾天流暢了些。
她小心地剖開一條魚的腹部,一條條晾曬在小船上。
姜向安誇張地揮舞手臂:"誰知道呢!反正沒結成,讓那對狗男女哭去吧。”
餘鹿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這種家長裡短的八卦,在現實的世界裡平凡得令人厭倦,此刻卻成了最珍貴的奢侈品。
“嘿小鹿姐!你那邊還有多餘的魚骨嗎?我還想再收集一點露水。"姜向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有。”
餘鹿挑了一根最長的魚骨,在麻繩仔細纏好,輕輕滑向對面的木筏。
她看着姜向安靈巧地接住,突然意識到這是幾天來她們發展出的無數小儀式之一。
這些微不足道的互動,正在重塑她被孤獨摧毀的某些部分。
那些絕望就會被人體自動的模糊掉。
太陽漸漸西沉,海面染上一層不安的橘紅色。
兩人的對話也随之變得簡短。
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時,餘鹿感到熟悉的緊繃感爬上脊背。
"今晚我守前半夜。"她說,聲音不自覺地壓低。
姜向安點點頭,沒有像白天那樣開玩笑,她也嚴肅了起來。
夜晚的大海是另一個世界。
這一點,獨自飄流一個月的她們都深有體會。
"有動靜就拉繩子。"姜向安鑽進用魚皮和破布搭成的簡易遮蔽處前囑咐道,"三長兩短是老信号。"
餘鹿比了個了解的手勢。
這是她們相遇第二天就約定好的暗号,直接喊叫可能會暴露位置給未知的危險,而繩子的震動更隐蔽。
黑暗完全降臨後,餘鹿盤腿坐在小船中央,血鬼的閃光在右手掌心若隐若現。
月光下的海面泛着詭異的銀光,每一道波紋都像是潛伏者的背脊。
她的耳朵捕捉着每一個可疑的聲音。遠處魚群的躍動,近處水流拍打木筏的輕響,還有生物滑過水下的低沉湧動。
餘鹿的指甲陷入掌心。
二十多天的獨處讓她熟悉了所有海洋的聲音,但夜晚依然每次都能找到新的方式折磨她的神經。
她小心翼翼的挪動了身子卻不小心拽動了麻繩,立刻感受到另一端立刻傳來的回應。
姜向安也沒睡。
這個認知讓餘鹿的呼吸平穩了些。她不是一個人。
有人和她一樣清醒地恐懼着,這感覺奇怪地令人安慰。
月亮升至中天時,餘鹿聽到姜向安那端傳來三下輕微的敲擊聲。
換班時間到了。
她回敲兩下表示确認,然後鑽進小船的底部,她利用海洋上的垃圾在小船底部制作了一個簡陋的遮蔽。
魚皮散發着腥臭味,但此刻這味道代表着安全。她将麻繩系在手腕上,這樣任何動靜都會立刻驚醒她。
"晚安,小鹿姐。"姜向安的聲音輕輕飄過來,"做個有紅燒肉的夢。"
夜晚的海面像一塊漆黑的綢緞,偶爾被微風吹皺,泛起細碎的銀色波紋。
小船随着波浪輕輕搖晃,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姜向安坐在船尾,手裡握着一根粗糙的木棍,她的影子被月光拉長,投在粗糙的木闆上,像一道沉默的守衛。
餘鹿閉上眼睛,第一次允許自己在海上露出一個真正的微笑。
她閉着眼睛,但神經仍然緊繃着,耳朵捕捉着每一絲異常的聲響。
即使有姜向安守夜,她也從不敢真正放松。
在這片死寂的海上,危險随時可能從黑暗中浮現。
“餘鹿……餘鹿……”
“餘……鹿”
耳邊傳來低低的呼喚,像是有人貼着她的耳畔呢喃,聲音濕漉漉的。
餘鹿皺了皺眉,意識在模糊與清醒之間掙紮。
她太疲憊了,身體幾乎到了極限,可潛意識裡的警覺仍在拉扯着她。
“啪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她的臉上。
餘鹿猛地睜開眼。
一張慘白的臉近在咫尺。
那東西的上半身已經爬上了小船,濕淋淋的發絲黏在腐爛的臉頰上,渾濁的眼球凸出眼眶,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尖利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