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餘鹿已經在準備殺人了,身旁那些忙碌的居民竟毫無反應。
餘鹿殺意上漲,她眯起眼睛,手心使勁,鋒利的貝殼正逐漸劃開女人的喉嚨。
她們不是人。
"你見不到她。"
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餘鹿身後,海風吹動她的亞麻長袍,露出下面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臂。
她的眼睛比平時更加渾濁,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氣。
"見不到。"餘鹿猛然攻向佑,"我不信。"
佑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她側身一轉:"不行。"
餘鹿喚出血鬼,嗡鳴聲響徹村落,"我不是在請求你的允許!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她,不管你們——"
她的話戛然而止。
整個海灘突然陷入了詭異的靜止。原本在忙碌的村民們齊刷刷地停下了手中的活,以完全相同的速度轉頭看向她。幾十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在陽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銀光。
佑垂着眼看她,“你看的了嗎?”
餘鹿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的視野邊緣開始發黑,耳邊響起尖銳的嗡鳴聲。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不受控制地軟倒下去。
怎麼回事?
"沅姐姐!"儀不知何時出現。
幾雙冰冷的手接住了她下墜的身體。餘鹿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肌肉完全不聽從使喚。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膚開始發燙,呼吸變得灼熱而困難。
"你好熱啊......"儀的手貼上她的額頭,聲音裡帶着真實的驚慌,"佑姐姐,她發燒了!"
佑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霧蒙蒙的眼睛裡終于有了一絲情緒,那是一種近乎憐憫的冷漠。
"帶她回去。"她對其他村民說,"給她海靈果和藍藤汁。"
餘鹿想要反抗,但高燒已經席卷了她的意識。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她看見佑的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什麼,但她已經聽不見了。
恍惚中,餘鹿感覺自己被擡回了木屋。
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像一艘在暴風雨中颠簸的小船。
有時她的眼前會出現一顆巨大的古樹,有時候又覺得有冰涼的手指在撫摸她的額頭。
腦海突然變得一片白,下一秒靈魂又好像重重墜落下去。
在發燒的混沌中,餘鹿似乎以第三視角在觀看某些閃過的片段。
好像是方沅……
白色的實驗室,兩個女人正不斷争執着。餘鹿看不清她們的臉,隻能聽見憤怒的争論聲。
“你瘋了!拿走它們的東西!這樣我們都會死的,你明明知道!”
“有什麼辦法!想要進步……就必須付出代價。方沅,你必須同意。”
無數畫面不斷快速閃過,最終餘鹿隻看見方沅顫抖着雙手簽了字。緊接着就是輪船暴亂的畫面。
"三級洩漏!所有人員立即撤離!"
尖叫,混亂。
這些碎片般的畫面像老舊的電影膠片一樣在她腦海中閃爍,伴随着劇烈的頭痛和惡心。
餘鹿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哪些是高燒帶來的幻覺。唯一确定的是,這些記憶中的恐懼和現在的處境一樣真實。
朦胧中,餘鹿感受到似乎有人往嘴裡塞入了吃食。
不知道是燒麻了還是體溫降了下來,餘鹿大腦微微清醒了一些。
她放下全心神投入到記憶之中。
“方沅”坐在椅子上思考,她的面前擺放着一張紙,最終她簽下了紙。
記憶的畫面再一次閃爍,如同被水浸濕的老舊膠片,模糊又斷續。
餘鹿看見"方沅"站在實驗室慘白的燈光下,手中捏着一張薄薄的紙。
她的指尖微微發抖,紙張邊緣被攥出了細小的褶皺。站在她對面的戴着眼鏡,神色疲憊的研究員沉默地注視着她
"你還是簽下了……"女人低聲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方沅”的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肩膀微微塌陷,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種認命的平靜:"就像您說的……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餘鹿内心浮現一絲異樣。
女人沒有回答,隻留下一句話:"你負責數據記錄。"
畫面驟然扭曲,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揉皺。餘鹿的意識再次陷入混沌,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卻又在某一刻被一道微弱的光刺破。
“我是姜向安……”
一行模糊的字迹浮現在黑暗中,随着畫面驟然發亮,一隻手正在發黃的紙張上寫着字,字迹歪歪扭扭,卻透着一種急切的執念。
餘鹿的意識猛地一顫。
姜向安?
她在寫字?她在哪裡?
餘鹿拼命想要集中精神,可高燒帶來的混沌感卻像黏稠的泥漿,拖拽着她的思緒不斷下沉。
她感覺到熱,越來越熱,仿佛有人在她體内點燃了一把火,燒得她五髒六腑都在灼痛。
"呃……"
餘鹿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不清,隻能隐約辨認出儀的臉。她正俯身靠近,手裡端着一碗冒着寒氣的液體。
"水……"餘鹿的喉嚨幹裂得像是被砂紙摩擦過,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儀連忙扶起她的頭,冰涼的碗沿貼上她的嘴唇。液體滑入喉嚨的瞬間,餘鹿的大腦短暫地清醒了一瞬。
餘鹿的視線依舊模糊,但她能感覺到儀的動作很輕,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她的額頭被敷上了濕冷的布條,觸感讓她本能地想要蜷縮。
"熱……"她無意識地呢喃,手指揪緊了身下的麻布床單。
世界在度安靜起來,餘鹿隻能感受到額上的布條不停的被更換着,因為她的意識再次被高熱拖拽着下沉,夢境與現實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
她看見自己站在那棵巨樹之下,樹幹上裂開無數道縫隙,每一道縫隙裡都嵌着一雙眼睛,它們齊齊注視着她,瞳孔收縮又擴張,仿佛在無聲地傳遞某種信息。
姜向安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又像是直接在她腦海裡響起:
“餘鹿……救我……”
餘鹿的視野再次被黑暗吞噬,隻剩下高燒帶來的灼熱和那些不斷閃回的碎片記憶,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