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擡桌子的酒保擡起身,其高大的身形讓露西亞害怕地往費怡身後躲,緊緊地抓住她的衣服。
那位酒保對費怡說:“噢,是我的小雲雀又飛回來了。”
大家一時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調侃着粗話,費怡及時制止:“喂,有客人在呢。”
露西亞恨不得躲在費怡裙子裡,小聲對她說:“你也沒說你愛人是在酒館工作呀……”
她私自建立的人物繪圖錯得離譜,本以為她的愛人和她一樣美麗能幹,沒想到竟然是個高大威猛,臉上還有一道疤的光頭。她甚至難以想象,這麼大的人手裡拿着一個小小的八音盒是怎樣的情景,不,他為什麼會精準送出《綠袖子》這首歌。
費怡已經走過去,在那名酒保面前踮起腳尖,他也彎下腰,虔誠地承接她的吻,另一隻手自然地摸上她的腰際。
露西亞的眼睛不知道要往哪裡長了,她萌生要是大家都看不見她眼睛在哪就好了的奇怪想法。唉,她真是很想繼續看着費怡,但那樣也太不禮貌了。
酒保們開始招呼她了,“這位小姐又是從哪來的?”
“我從……呃……瑪蒂爾達區來。”露西亞感覺自己聲音發緊。
“那可是個大富大貴的地方。怎麼想着到這裡來呀?”
“我想要……寄信。”
這時費怡說:“露西亞是海島上的客人。沒關系,在這裡如實說就好了啦,大家都會替你保密的。”
“你來這裡,海島上那位知道嗎?”那個大塊頭說。
露西亞搖搖頭,“我想要寄信寫信,這些事情我不能在島上做。”
“那就是背着他偷偷幹壞事了。”
“才沒有。我是背着所有人幹壞事了,又沒有背着他幹。”
“她是個作家。”費怡說。
露西亞補充道:“匿名的。”
“哪有女人做作家的……”
“喏。”露西亞大聲說,“要不我怎麼匿名呢。”
她深呼吸,提醒自己得原諒這些囿于現實泥濘的人無法關心天上星。
“匿名啊,确實得找咱們,咱們一向注重客人隐私。”
“兩位小姐想喝點什麼?我給你倆調個貴的。”
“記在你賬上。”門口又傳來一陣鈴铛的響聲,把露西亞吓了一跳,轉過身退後好幾步,讓開路來。
來者是個英俊的青年,他提着黑色天鵝絨包裹的小提琴盒,燕尾服熨得服服帖帖,襯得身形筆挺,幹練的金發如同玫瑰那般高貴,藍寶石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嘴角有一顆小痣。他笑得人畜無害,摘下禮帽向露西亞道歉,“不好意思,吓到小姐您了。”
費怡的情人說:“老闆,這位小姐想要借酒館的地址。”
“您和費怡一同來的?”青年笑眯眯地問。
這讓露西亞的緊張消退了些,她點點頭。
“那您是科特利克島的什麼人?我怎麼不知道多了這号角色。”
“我五月剛來。”她真不想說出自己是誰。
“是家庭教師。”費怡說。
好在,其他人沒有多想,隻有那位青年眼中的打量意味更深,而嘴角的笑意也更濃,盯得露西亞打了個寒顫。
“為什麼呢?島上已經夠隐秘的了,有什麼事要背着島上的主人做。”
“因為這是工作之餘我的私事,我不能把自己的私事帶進工作環境裡。”完美的回答,露西亞因此嘴角又翹了翹。
“那怎麼稱呼?”
“您叫我F就行。”
“F啊……我記得幾年前,有個名聲大噪的匿名作家也是F,詭異的是,信件收發地址是塔希爾公墓,而且守墓人拒絕透露任何信息。”
“那就是我。”她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聽到關于F的信息。
酒保們起哄道:
“嚯,還真是個作家。”
“哎呀哎呀難怪能是家庭教師呢。”
“知名作家啊。”
露西亞清清嗓子,“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應該不用再過多解釋為什麼不用海島地址了。”
“這麼說,現在隻有費怡知道你是F。”
露西亞點點頭,“我不想讓雇主知道我還在偷偷賺外快,就是這樣。”
青年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解了解。我是吉爾伯特·鄧肯,這裡的店長。先說好,反/政/府的言論我們不負任何責任,假設上頭有老爺怪罪下來,得由你承擔。”
“好的。”她不喜歡在文字裡提到任何與之有關的東西。
于是吉爾伯特切入正題,慢悠悠說:“關于您的需求,我們可以到隔間談談。請吧。”
露西亞遞出自己的信件,“這是我這次想要寄的稿件。”
吉爾伯特問也沒問就打開浏覽了一遍,“如果這是小姐您的字迹,是否需要再請人額外謄寫一份寄走呢?”
之前一直都是用的打字機,而更久遠的投稿,字迹又已經發生了變化,于是露西亞搖搖頭。
“這是為了保證小姐您不被發現,要知道,許多秘密的洩露都是從字迹開始的。”
“那好吧,我需要。”
“37個銅螺。”他在紙上劃了一筆。
“什麼嘛,我替人寫信才7個銅螺。”露西亞撇撇嘴。
“我們可是黑心商人,你不知道嗎?”而後,他又說,“從稿酬裡扣除70%作為保管費如何?”
露西亞吃驚地說:“稿酬才多少錢啊?一篇最多50銅。”
“不是很劃算嗎?按照其他保管條例算,一月起碼要2銀貝呢。依您的身份,也不是隻通過稿酬掙錢吧?”
“話是這麼說,但畢竟是我用文字換來的錢。有沒有其他的方法呢?隻是存放稿費而已。”
“依我看,除了稿費還會有各種讀者來信吧?那些東西放幾屋子都不夠。”
“可是扣除70%做保管費也太狠心了,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掙的。”
“那就2個銀貝,以您的身份,2個銀貝其實也不是問題,對吧?”
“……70%就70%。”她畢竟不似從前,不是隻能依靠稿費吃飯的,但感覺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
“沒問題,讓我們約定一下交易代号吧。由于突然情況多,我們隻認代号不認人,盡管信息洩露也是有可能的,但隻要你不說,誰都不知道。”
“好麻煩。”露西亞小聲嘀咕。依她看,若不是塔希爾公墓太遠,在那裡最好不過。
“這是為了保證您的安全。”吉爾伯特滿不在乎地說。
“本尼威斯,就這個吧。”她覺得這個代号挺适合酒館的。
“這個啊……”吉爾伯特又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然後拐彎抹角地說:“用這個的話,恐怕會和其他客人要用的資料搞混。”
“那聖山之水呢?”她想起它的另一個名字。
“可以。那麼,就這麼說定了,請簽字,以及——交首周保管費和謄抄費。”
“太黑心了!”嘴上說着,露西亞還是簽上自己的名字。她驕傲地想,很快,F這個聲音就要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