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遠了距離,在進退方面倒很有天賦。
“露西亞,我想聽你裙子裡面碎鑽的聲音。”伊格内修斯又說。她實在太重了,明明行走在花園間時,重力都無法将她束縛。
露西亞隻好在下一個舞步嘗試讓自己輕盈些,伊格内修斯學着她誇獎他的樣子說:“學得不錯。”
“謝謝。”這回露西亞做出了讓他滿意的反應。
她聽見所羅門夫婦提到自己的名字,又分心起來,眼睛也控制不住往他們那裡瞟。
他們是在批評自己嗎?比如跳舞像動物園裡的猴子,或者看出她四肢不協調,僵硬得像某種名為“屍鬼”的魔物?她本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她的身體已經變成叫做“木偶”的附庸,靈魂卻在神使的時水裡浸過一遍後又回到腐壞的身體裡。這具身體強韌極了,即使跑上一圈,第二天也不會發酸,連傷口也無法在上面留下疤痕。她能把自己的僵硬歸咎于此嗎?
“露西亞,不注視舞伴是不禮貌的行為。”伊格内修斯說。
露西亞隻好收起思緒,看着伊格内修斯紫羅蘭色的眼睛。
他繼續說:“華爾茲是四三拍,節奏緩慢,舞步也很緩慢,你有時間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
經由害怕踩到伊格内修斯的腳、害怕直視他熾熱的雙眼、害怕他猛然逼近又悄然後退等種種擔憂後,露西亞終于放開。她信任她的舞伴,他能帶着她熟悉每一個卡點,每一個姿态,每一段旋律。
“有點像海浪。”露西亞說出自己對這支舞最直觀的感受。
“你願意舞步再大些嗎?”
“不要。”
“哪天在海上感受一下如何?”
“會吐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
“我更喜歡淺嘗辄止。涉獵就可以了。”
“在海上跳舞不是一種涉獵嗎?”
這話惹怒露西亞,她瞪着眼惡狠狠說:“等着我把你腳踩穿吧。”
“想聽我嗷嗷叫嗎?”他很喜歡露西亞的拟聲詞。
“你叫一聲?”露西亞向前一步,被伊格内修斯躲開,主動權又回到他手裡。
他沒有亂嚎叫,而露西亞差點在升速旋轉中失去平衡。
他攬回她說:“節奏加快了,露西亞,和你學劍術一樣,不是嗎?”
他讓露西亞轉起來,聽她身上的金鍊和寶石發出玎玎瑛瑛發聲音。
“劍術又不需要節奏。”露西亞覺得自己眩暈得要跌倒,又被伊格内修斯及時拉住,繼續跳起來。
“當然要節奏,你的節奏還不能被對手帶着走。”
露西亞的舞步一着急便亂了,慌慌張張之中又想要跟上伊格内修斯,雖然小心謹慎地沒踩到伊格内修斯,卻不斷失誤。
“錯了不要在意,露西亞,繼續跳下去。”伊格内修斯在她耳邊說。
好在這首曲子已經舒緩下來進入尾聲,露西亞垮下肩膀正準備行禮告退,但伊格内修斯拉着她不松手。
翠絲特為她鼓掌,鼓勵道:“露西亞,再來一曲吧,你的裙子實在太美了。”
看見翠絲特眼裡的光芒,又聽見格雷沙姆試探性地彈了兩個音節,露西亞隻好再次搭上伊格内修斯的肩膀。
克林索爾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回生二回熟,露西亞。”
露西亞隻好又看向伊格内修斯,無意識咬着嘴示意他可以開始。
這一次,在語言的指導與身體的接觸中,他們終于合二為一,微小的失誤不會影響他們的舞步,生澀的緊張在上升的熱情中溶解。
像春天的溫暖融化河流,流經樹木被凍成的冰箸後奏響的春之聲,露西亞的緊張在逐漸加快的樂曲裡變成歡愉。
她不再沉重,變得溫柔起來。她看見伊格内修斯眼底經久不散的陰郁也消弭了。
一曲終了,露西亞着急地從他懷裡掙脫,對所羅門夫;婦表示感謝,又坐回沙發,硬着嘴說:“我不要再跳舞了。我都說了自己不擅長。”
克林索爾擡起眼說:“剛才不是跳得挺好?”
伊格内修斯難得沒有跟他對着幹,附和道:“剛才不是跳得挺好?”
露西亞執拗地說:“一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