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海底王國的聚會。你剛來,還不知道呢,不過沒關系,不用害怕,和你一樣剛來的有十多個。”其中一條人魚回答。
“我怎麼一路上沒見到他們?”露西亞扭過頭看她。她分不清他們的模樣,從性征和聲音上判斷人魚是“她”。
“因為你和他們來的方向不同。正如人類四海皆有,你們有些是從海上來的,有些是從陸地上來的,有些是從群島上來的。”
“噢,那我是從哪裡來的?”
另一條人魚打斷她們的對話,“都是過去的事啦,沒有必要知道吧?”
露西亞垮着臉說:“但我想知道。明白了過去,才更好知道未來在哪啊。”
“過去就是過去,未來你會一直和我們一起生活在海裡的。”她頓了頓,“這不好嗎?脫離累贅,化為無形之物,既可以行走于沙地,又可以飛翔于洋流之間,能輕松翻越最高的山,也能潛進最深的溝。”
“那倒是。”露西亞心不在焉地說。她好像忘記了什麼人,失去了這個人的記憶,她心裡空落落的,渾身不自在。
于是,露西亞又看向一開始和她搭話的人魚,“聚會散了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
“當然啦。”人魚說,“你就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了。”
“你們的一員?”露西亞又停下來。她不想這麼做。
“對啊,無憂無慮生活在海底。”
“你是說永遠快樂嗎?”
“沒錯,享盡這世間永恒的歡愉!”
但是,她在哪裡聽說過,沒有憂傷,靈魂便無以為繼。
“等一下。”露西亞伸出食指指向頭頂海面,“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好像在叫誰的名字。”
她猶豫了一下,把聽到的名字藏在嘴裡。但這會,她抓住了名字,她把這比喻為蚌殼藏匿珍珠。
所有人魚都搖晃頭。
“好吧。”露西亞說。趁聲音還在響起,她想要尋找機會到達海島上去。
她還是跟着他們一同前進,令她煩惱的是,每當她試圖突破人魚們的擁簇,人魚們就會越來越緊地包圍她。他們把小動作融入海水中,露西亞差點沒有察覺出來。
她沒能找到逃跑的機會,他們在第三聲号角響起前湧入珊瑚和礁石做的集會場。這裡全是雪白的人魚,密密麻麻坐在沙地和海底的石頭上,裡三圈外三圈地圍繞中心的高台,其他生物和他們一起,不是趴在他們肩膀上,就是同他們用古老的語言交談,露西亞不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隻能從表情推斷他們想要幹什麼。
在刻着泡沫與月亮的階梯盡頭是巨大的海蚌,它保持緊閉,沉默而威嚴,高台正是圍繞它構築,在它面前擺放有祭壇,露西亞不清楚上面擺放了什麼,人類心中最原始最強烈的情感卻隻增不減。
一條戴着水晶和海螺殼、貝殼做成的頭冠的人魚到高台上,同時還有另外的人類被押上去,露西亞也被圍起來。
露西亞終于反應過來,劃着海水往後退,大喊道:“你們不要碰我!”
人魚們見到還有人反抗既定的命運,全都伸出手,就像要把她托舉上去,與此同時,鼓點聲四起,和海水一同共振。
他們口中發出瘋狂的夢呓:“去吧,去吧,為了我們的勝利,為了我們的輝煌;去吧,去吧,為了化有形為無形,為了變頑固為并濟;去吧,去吧,為了犧牲,為了奉獻。”
露西亞被逼得一步步退上階梯。
他們等不及了。兩條人魚控制住露西亞,把她拉到台上。她還奮力掙紮,看向麻木的人們大喊道,“我們要離開這裡!我們會被他們吃掉的!”
他們齊刷刷轉過頭來,露西亞看見,那些和她一樣的人類連瞳孔也是白色,一陣惡寒從心頭升起,恐懼使她短暫升起,又被拽回去,扣在高台上。
她忍不住繼續盯着那些和她一樣的人,那些面龐已經逐漸變得模糊,攀附上孩童般的天真和迷惘,
短暫的騷亂并未擾動現場氛圍,底下那群狂熱的信徒随着鼓點聲開始搖晃,和水中漂浮的海藻同一旋律,邊搖擺邊開始歌唱。他們的聲音讓露西亞想起曾經做過的夢,不由自主把虛假的神聖同真實的神聖混淆,也不再掙紮,機械地邁動步伐,和人們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