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亞悻悻回答:“那就按原計劃出去走走吧。”
伊格内修斯站起來說:“這時候出門,去連珠湖那邊可以看見霧霭,我想你會感興趣。”
似乎不是很滿意去看霧的決定,他像向導一樣介紹起景點起來:“不想跑那麼遠,也可以去花田看看,等天亮我們可以去香水工坊。斯卡布羅集市還在開放,你不喜歡人多的場面我們剛好可以早點去,或者直接去森林裡,那邊有溪流,也可以看到霧霭。“
”我想去看湖。“露西亞說。她看過許多作家寫連珠湖,說偌大的平原上,湖水星羅棋布,像斷線的珠鍊散落在綠色的絲絨上。有意思的是,這些湖水分布的位置,正好和天上的星星一緻,就像是星星在遙遠彼岸的投影。
“湖和這邊有些距離。不過現在去也來得及,但要騎馬。“伊格内修斯狡黠一笑,“夏天清晨确實适合騎馬,露西亞小姐一定知道,想要追尋到心中最美的景觀,就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吧。”
露西亞忙不疊後悔自己嘴快,早知道就不那麼快做決定了,伊格内修斯的話更是讓她再無選擇餘地,隻好嗯了聲不情願地回應。
這次,因為前面沒有要趕上的人,伊格内修斯胯/下的馬溫和不少,在露西亞看來,幾乎是像踩着輕快的小舞步,還未被陽光染上金色的微風落在它鬃毛上,給它覆蓋上一層柔軟的綢緞,因此,她的姿态也相當放松,隐約掌握騎馬的規律。和跳舞、劍術、文字、繪畫一樣,任何事物都在遵循某種節奏,秩序就是在節奏中體現和加強的。
她決定回去就學習如何騎馬,總有一天,她也要和克林索爾一起飛馳在曠野,追尋天邊的月亮。
他們進入一片青藍色的霧霭中,在神聖天體莅臨前,晨霧變成紫紅色,如同進入精靈的曠野,伊格内修斯勒馬停駐,和露西亞一同看太陽緩緩從天邊升起,才繼續前進。這時,隻有零星的勞動者忙着照顧糧食與花圃,更何況他們要走的是一條通向林子的路,因而格外寂靜,隻能聽到飛鳥的啁啾和馬蹄踩在土地上的聲音。
在看到盛開的繡線菊時,露西亞終于忍不住下馬。她想起曾經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光,她最早能追溯到的記憶中總是充斥着迷蒙的綠色,如同潭水中的倒影或閃着光的霧,盡管無法分辨出它們的形狀,但芬芳也能夠喚醒她對它們的記憶。
“你現在知道陽光為什麼能塑造一切了吧。”露西亞笑嘻嘻地對伊格内修斯說,她的唇邊也染上太陽的金色。
“我知道。”
她開心地折着花,把它們編成一捆,“要是一直能這樣生活就好了,但說是這樣說,去和人相處也很重要。不過,能在這裡待到9月,已經很好了。”
伊格内修斯突然問:“9月過後,你想在薩洛尼還是王都?”
“不回海島嗎?”
“後半年我不生活在島上,島上事務由雪萊夫人安排。”
“大家都以為你一直在島上。”
“季風讓信息難以流通,是适合做事的時候。如果你去王都,可以加入斯賓塞的研究小組,但這也意味着風險會增加。你是在許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行動。”
“說是這麼說,我還是想去王都。”露西亞眨眨眼。
“所以,就算是避暑和玩樂,劍術的練習也不能落下。我還希望你能在這裡學會騎馬。”
這麼說,難怪格雷沙姆說着要實驗,這幾天卻全在玩,原來是把重要的事留到之後了。
“你也要開始和格雷沙姆一起做實驗了吧?”
伊格内修斯點點頭,“所以,這個假期的任務十分艱巨。”
“不過現在。”露西亞把手裡的那束花遞給他,“還是先好好享受吧。希望這束花可以讓你在枯燥的牛皮紙裡找到生活的實感。”
伊格内修斯對突如其來的禮物有些無所适從,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它們,“那我們可得早些回去。”
“好,看完伊裡因深潭我們就回家吧,剛好可以趕上早午餐。”
走過這片叢林是一片開闊的河灘,野花色彩斑瀾,彌漫在輕飄飄起來的霧色中,淙淙河水流過布滿石塊的河床,彙聚到湖裡,變成那些嵌在曠野中的湖泊。
伊格内修斯邀請露西亞上馬,沿着河床走到湖群中最負勝名的伊裡因深潭去。見露西亞已經适應馬背上的感覺,他加快速度,在深潭附近還沒聚集多少人的時候趕到那裡。
許多著名的作家都曾尋訪過此地,描繪那些在風車周圍生長的紫色蠟菊、天邊不斷變化的雲彩、随處生長的野花。露西亞呢,想要描繪金色的陽光照耀進重重霧霭,把灰色的陽光變成紫紅色,再變成金色,然後照進橄榄綠的深潭裡。
她已經在記錄那些看到的東西了,就像克林索爾着急抓住光線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那些乍現的靈光如果不在看到的刹那抓進筆記裡,從此以後,就再也找不到它們了。在他們靠着的巨大榆樹下,伊格内修斯反常地喋喋不休,露西亞并不覺得打擾,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着天。有時說到天上風雲的變化,有時說到停落在肩膀上的鳥的名字。
蝴蝶落在露西亞安靜下來的羽毛筆上,她正想讓他辨認是什麼種類,他突然戒備起來,蝴蝶也很快逃離。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戴樹皮面具的精靈正拿着弓箭從樹木的陰影裡走出。還沒等露西亞反應,筆墨突然掉了一地,隻來得及拿起筆記本,就像盆向日葵被抱起,拖進繁葉簇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