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都緊點,這是土匪窩子,不是府衙。”
王為領着一隊七八個衙役向院裡走,這幫小子大多是臨時招募來的,拿着大刀長矛嘻嘻哈哈,全然沒有緊張的模樣。
“都頭,這匪首都被咱們抓了,他們還能掀起什麼風浪啊。”
“您就是太小心,這一趟咱們都不用來的,再說了... ”
說話的衙役誇張地壓了低聲音,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道:“外頭不清楚,咱們自己還不清楚嗎,東邊這夥人哪作惡啊?”
“也保不齊是他們隐藏的深,老爺吩咐我來攻寨時說了,他們狼子野心,現下是按捺不住了。”
衙役的口徑不一,似乎每人對這東寨的了解都不相同,可在不懼東寨土匪這一點上又不謀而合。
王為是知府調遣而來,并不了解他們口中的什麼東寨西寨,在他的認知中匪就是匪,沒有什麼好辯駁的。
拐進大院,忽然見了人聲,王為警覺地擡頭看去,便見前頭一片燈火通明,竟是一隊鄉民在熱熱鬧鬧地烹煮飯食。
此時已是二更了,早過了飯點,這些男女老少卻在院裡支了幾口大鍋炒菜,院裡擺了幾米的長桌,兩側是條凳,已經有小孩爬在桌上抓擺好的幹果蜜餞往嘴裡塞了,熱鬧的如同過年一般。
衙役驚疑地彼此對視,還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餘淮水清亮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你們來啦!”
“官老爺!”
“你們可來了!”
幾個嬸子大娘一窩蜂地湧了上來,喜笑顔顔地簇擁着這些年輕衙役往院裡去。
餘淮水正端着一盤子蜜餞給小孩發,見他們靠近,眉眼笑得彎彎的,熱絡地迎了上來。
“真是太感謝咱們官府老爺了... ”
有個頭發花白的嬸子牢牢攥着王為的雙手,她老淚縱橫,像是受盡了冤屈,邊哭,邊拍着王為的手臂道:
“您不知道,我們受大... 臧六江壓迫,八十多年了,我一天好覺都沒睡過... ”
王為不敢推開這顫顫巍巍的老婦,可總覺得她這話說的奇怪:
“這都是我們該做的...可八十多年,臧六江還不滿二十... ”
一旁的王家妹妹連忙擠開說錯話的自家奶奶,笑得一臉乖巧,兩手合十不停地作揖:
“是我奶奶高興糊塗了,官老爺,您來了就快上座吧,我們正想去請您呢。”
幾個小姑娘七手八腳地推着王為往桌邊去,剛一落座,什麼幹糧點心,豬肉炒菜,酒水杯盞便丁零當啷擺滿了桌,王為覺得詫異,周邊的小衙役們已經驚喜地嚷開了。
“有肉!咱們衙門裡都吃不上幾頓肉!”
“還有酒呢,哎喲,這酒真香,快倒給我嘗嘗。”
“嘗嘗,嘗嘗!這都是咱們自己釀的!”寨子裡勸酒厲害的幾個男丁圍上前去,一邊一個勾肩搭背,熟絡的不行。
“官府幫了咱們,咱們也得回報官府呀!”一個大漢頗有些咬牙切齒,可他滿臉都是笑,衙役沒聽出他的弦外音。
寨子裡的男人最會喝酒,劃拳酒令,唱曲吆喝,氣氛一下子湧上來,熱熱鬧鬧的好不歡快。
這幾個愣頭青哪裡見過這種陣仗,還來不及多想,便有鄉民過來敬酒,衙役隻得連忙舉杯接下,一杯一杯地灌下去,越喝越是盡興,連王為在一旁攔着都不行。
“哎呀,都頭,咱們百姓高興,你也得跟着高興呀。”林大頭一把環住王為的脖頸,一舉酒杯:
“來!你也嘗嘗!”
王為覺得不妙,他想推脫可又不能在這土匪窩子裡表現的太過明顯,索性帶着笑,一推林大頭的胳膊。
“我不會喝酒,你們盡興就好。”
“那怎麼行?”林大頭咄咄逼人,大有一副王為不喝酒就不作罷的架勢。
王為四下瞧了一眼,見餘淮水坐在一邊抱着一壇酒獨飲,想着這女人家喝的酒大多不烈,便一指餘淮水道:
“我實在不會喝酒,可也不能擾了兄弟們的興緻,等我去和那位姑娘讨杯溫和點的酒來,别等守夜醉了大人要怪罪。”
林大頭冷幽幽地盯着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去。深感掉進了狼窩的王為蹙着眉頭轉過身,向一旁的餘淮水走去。
這小地方的衙役就是靠不住,早知道便不來這一趟了。
“姑娘。”
王為喚了一聲,臉上堆笑,他原本還有些不屑于這女人賣了臧六江的行徑,如今看着那張乖巧的臉,還是覺得他要順眼些。
“大人。”餘淮水一雙圓眼霧蒙蒙的,像是醉的有些迷糊了:“真是多謝官府的恩情了,寨子裡的百姓都盼着這一天呢,大家高興壞了… ”
說罷,他還伸手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
王為有些别扭,他年過三十在老家也有家事,知道該與這些女人家保持距離,可瞧着餘淮水這副委屈可憐的模樣心裡也不是滋味。
“姑娘别哭,這些日子… 哎!也苦了你了。”
王為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深知一個姑娘落入土匪窩是怎樣的境遇,能獨獨嫁給匪首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那些個衙役還說什麼東寨不作惡,這都把人禍害成什麼樣子了。
“我王為也是個說話算話的,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把你送回老家去。”
安撫餘淮水兩句,王為将手中酒杯遞了上去:“眼下,這寨子裡應該會大鬧一場,姑娘給我些你的酒,我好糊弄過去。”
餘淮水心虛地望了望四周,接過杯子滿滿倒了一杯。
王為瞥了一眼那壇子裡的東西,是小半壇桂花酒釀。
“兄弟,咱們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