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忘記古代對煙花之地更加忌諱。

小倌縮在草席裡，默不作聲地看着這一切，直到朱甯走到他面前蹲下，“本來想叫大夫幫你醫治的，現在她跑了，不好意思，是我沒考慮周全。”

小倌默默聽着，不敢回話，他不确定這是不是一種新的戲耍手段。

朱甯見他仍然充滿防備，繼續放輕聲音，語氣友善地介紹自己：“我叫朱甯，家住朱家村，是個秀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顔梨。”小倌小聲回答，聲音有些低啞。

“言語的言，離開的離嗎？”朱甯問道。

“是顔色的顔，梨樹的梨。”

“好名字！”朱甯覺得很好聽。

顔梨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與他同批的小倌都是跟教習爹爹姓的，他叫顔梨，還有叫顔棗、顔杏、顔桃的。

随手起的名字罷了，有什麼好聽的。

見顔梨的神情有些松動，不再過于警惕和害怕，朱甯開始解釋：“你别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我隻是想幫你，你現在除了腿傷，身上還有什麼其他傷嗎？”

顔梨垂眸搖了搖頭，腿傷是最重的，至于其他皮肉傷，他早就忍受習慣，過幾天就能自愈，不必告訴這人。

“好，那我先扶你去收拾一下，再找人看病，”朱甯彎下腰想去扶他，想起這個世界的設定，又加了句，“不要害怕，我隻是扶你起來，不會做什麼的。”

顔梨身上的草席很髒，還散發着一股黴味兒，朱甯幫他從身上扯下來，露出淺粉色的沾血羅裙，腿彎那裡的血迹尤其嚴重。

朱甯把顔梨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想要扶他起來，但顔梨的雙腿劇痛無比，根本無法站立，他死死咬住嘴唇，光是不讓自己痛呼出聲，已經用盡他全部力氣。

朱甯也意識到他腿傷的嚴重性，或許是覺得他太瘦弱，大腦沒有經過思考，手臂已經用力，穿過他的腿彎，将他抱進懷裡。

顔梨腳下突然騰空，雙手下意識想環住朱甯的脖子，但立刻忍住，這樣的動作過于放蕩，讀書人應該不喜歡的。

他心裡已經接受朱甯對他的幫助，這人或許是想把自己收做暖房或者小侍，雖然前路仍一片黯淡，但總歸不會曝屍街頭。

朱甯抱着他走進隔壁街的一家小客棧，要了間客房，讓小二端來一盆溫水。

朱甯将顔梨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對待小貓似的囑咐：“我知道你身上肯定疼得厲害，先忍一忍，别動，我給你把臉上的妝和灰擦一下。”

顔梨自從被放到床上後，全身便止不住地發抖，他将顫抖的指尖藏到身後，咬緊牙關，盡可能聲音正常地回答：“好。”

朱甯将布巾放在溫水裡浸濕，撈起來輕輕擰了兩下，往顔梨的臉上擦去。

看着朱甯靠近，顔梨幹脆閉着眼睛，睫毛不停地顫抖，像被束縛住的脆弱蝴蝶。

朱甯知道他害怕，但多說無益，隻能用行動向他證明自己的善意。

臉上的髒污被擦拭幹淨後，雪白的布巾已經變成暗灰色，朱甯将布巾扔回盆裡，“顔梨？擦好了，你可以睜開眼了。”

長長的睫毛顫動兩下，倏得睜開。

水靈靈的雙眸仿佛一汪泉水，清澈明亮，帶着一絲怯意與忐忑。

小倌的濃妝被擦掉後，顔梨清秀的五官顯露出來，沒有絲毫煙花之地的魅惑，反而有幾分清純。

朱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直到顔梨的眸子躲閃着移到别處，朱甯才反應過來。

她收回眼神，有種撿到貓界三花的感覺。

“你身上的衣服也髒了，我給你找了一身普通男子的衣服，你……方便換上嗎？”

衣服是剛才從小二那裡低價買來的，農家男人穿的粗布衣服，朱甯現在錢包緊張，買不起好衣服。

顔梨費力地撐着身子坐起來，攏了攏淺粉色衣襟，雙手接過衣服，“多謝小姐，我自己可以的。”

“好，那我到外間等你。”

朱甯一點也不介意幫顔梨換衣服，但在女尊男卑的世界，她要時刻轉換性别觀念，而且因為顔梨做過小倌，這方面反而更要注意。

朱甯将屏風拉到床前，自己背着手站在八仙桌前。

顔梨看着屏風外高挑挺拔的身影，深吸一口氣，開始換衣服。

上衣很容易就換好了，雖然粗布衣服穿着不夠舒适，但顔梨覺得很暖很安心。

換裙子時，顔梨非常吃力，他慣能忍痛，但腿骨被打斷的痛楚實在非常人所能忍，他把自己剛脫下來的上衣咬在嘴裡，吃力地扯下沾血的裙子。

動作不可避免地牽動受傷的雙腿，一瞬間徹骨的痛楚讓他面如白紙，喉中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嗚咽。

朱甯聽到後，忍不住往床邊走了幾步。

顔梨見她的身影靠近，急忙道：“小姐，我沒事，很快就換好了。”

他的聲音很虛弱，滿含痛楚，朱甯聽着都揪心，但還是停下腳步，不打算違背顔梨的意願闖進去。

又過了一會兒，顔梨終于換好衣服。

朱甯移開屏風，眼前的人兒已經煥然一新，輕薄的沾血衣裙變成灰藍色粗布麻衣，原本散亂的頭發被顔梨自己梳理好，用木簪绾了一個小發髻。

這下誰還能看出他是剛從春滿樓出來的小倌，隻是個長相清秀的農家男子罷了。

朱甯滿意地點點頭，“你稍等一下，我去找大夫！”

“多謝小姐。”顔梨小聲道，他的聲音低低的，很乖的感覺。

朱甯喜歡他的聲音，也喜歡他的長相，雖然收留他、給他治病需要花很多錢，但朱甯覺得自己賺了！

她兩眼放光，步伐堅定地走出門。

很快，朱甯找來另一個大夫。

大夫是女子，治療腿傷必須掀開衣服，這個時代對男子的貞潔尤為看重，于是大夫提前道：“不知這位公子可有家室？我給你瞧腿，你家人是否知道并同意？”

這俨然是把他當良家男子來看，顔梨心底一陣心虛，不知道怎麼回答，無措地去看站在一旁的朱甯。

“大夫您不用擔心，我是他的家人，我們沒這麼多講究，治病要緊。”朱甯道。

大夫聞言，放心地掀開顔梨腿上的薄被。

在聽到朱甯說自己是他的家人時，顔梨的眼眶紅了，他從小就被家人抛棄，被春滿樓的爹爹撿回去時，他以為自己有了家，但迎接自己的是另一個地獄。

顔梨的腿骨有些錯位，大夫需要先給他正骨，再包紮固定。

撕心裂肺的劇痛不斷從他的雙腿傳來，顔梨攥緊被子，忍不住小聲抽氣嗚咽。

朱甯在旁邊看得焦急，不斷拿帕子擦拭顔梨額頭的冷汗，“忍一忍，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