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朱甯仍是上午去春滿樓教學，下午則又回到了書館，不再幫人寫信，而且買了一沓紙，在上面寫寫畫畫。

沒人看得懂她寫的是什麼，因為她不僅用的是簡筆字，而且還是從左到右橫着寫的。

她知道過不了多久，楊秀就會找她買長篇故事，她打算将西遊記的故事梗概詳細整理一下。

某天晚上，朱甯仍是拎了兩斤排骨回家。

“爹，娘，你們明天都有空是嗎，我帶你們去茶館聽說書吧，之前爹不是說想去聽嘛，我打聽過了，明天剛好開始講第五個故事。”

朱甯興緻勃勃地計劃着明天的出行。

朱有義和孟九臉上卻沒有高興的樣子，反而一臉凝重。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朱甯疑惑道。

孟九向來是家裡更嚴厲的那個，聞言便開口道，“甯兒，你說實話，這段日子你是不是每天都去春滿樓？”

朱甯不知他們是如何知道的，一時間猶豫是說實話，還是找個理由騙過去。

孟九知女莫若父，見她踟蹰的樣子，便知道外面的傳言是真的。

他指着朱甯，氣得指尖直抖，“你、你這個不孝女！怎麼能幹出這種荒唐事，你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怎麼對得起顔家！”

朱甯見狀，連忙去扶他，“爹，你别生氣，不是你想的這樣！”

“還能是怎樣，你走開，别碰我。”孟九用力甩開朱甯。

朱甯繼續扶住他，“爹，你聽我說，我對天發誓，如果我去春滿樓找小倌尋歡作樂，我朱甯不得好死……”

還沒說完，便被孟九捂住了嘴巴，“我的甯兒啊，你要爹怎麼辦啊。”

“九兒，你先聽女兒好好說，外面的人說的未必是真的。”朱有義勸道。

“大全那孩子說親眼看到甯兒進去的，你也知道，大全從小就不會說謊，一說謊就打嗝，你讓我如何相信她，她還發這麼毒的誓，是想氣死我啊。”孟九還是不相信朱甯。

大全也是朱家村的，和朱甯同歲，小時候生過一場病，智力受損，但有個特點，一說謊就打嗝，這個特點全村人都知道。

“娘，我确實天天去春滿樓，但我真不是去幹那種事的，就算是神仙，也沒法天天幹吧，我是去教書的，有工錢拿的。”

“都是些不要臉的賤貨，學什麼讀書！”孟九在氣頭上，說起話來也格外狠。

“爹，别這麼說，他們也不是自願的，有被家人賣來的，有被家人丢棄後被樓裡撿回去的，但凡有其他出路，誰會去出賣自己的身體。”

幾個人是在堂屋裡發生争吵的，聲音不小，對話内容被屋裡的顔梨盡數聽了去。

他知道世人都看不起賣身的男子，心善如孟伯父，也對小倌有偏見，他都理解，也麻木了。

可聽到朱甯的一番話後，顔梨冰冷的心突然滾燙起來，直到此刻，他才敢相信，朱甯說的喜歡是真的。

孟九把朱甯的話聽進去了，逐漸冷靜下來，“是爹說錯了，他們也是苦命的孩子，但确實不少女人因為沉迷煙花之地，最後鬧得夫離子散也是事實，今天先不說這個，你說的教書是怎麼回事？”

朱甯将春滿樓管家的話和孟九說了一遍，并且承諾隻去一個月，如今已經過去一半了。

“可被人看到終究是不好的，能和管事的說一聲，餘下的半個月不去了嗎？”孟九道。

朱甯隻能說，“簽了契的，不去的話要賠錢，爹你放心，我以後去的時候走側門，保準不讓人看到。”

孟九還是有些猶豫，始終覺得這樣不好。

朱甯卻不再糾結這件事，反而問道，“爹，這件事是朱大全傳出來的是嗎？她沒搞清情況就亂說，敗壞我名聲，我得找她去！”

“我是從大全那兒聽說的沒錯，”孟九凝神細想，“但最早好像是從狗二嘴裡傳出來的。”

說起狗二，她是朱家村有名的敗家女，快三十了還靠爹娘養着，最喜歡去賭坊和倌院。

“原來是她！”朱甯咬牙，要是大全傳出來的，她可以私下找大全解釋，讓大全别再亂說，但如果是不講理的狗二，私下找她隻會擴大矛盾，有可能還會被狠狠敲一筆。

“爹娘，你們别管了，這件事我自有應對。”

晚上，孟九進顔梨的房間和他說話，剛才在外面的争吵顔梨想必是聽到了，孟九怕顔梨心裡有疙瘩。

沒想到顔梨卻說，去春滿樓教書這件事朱甯和他說過，這下孟九無話可說，隻笑罵了一句“臭小子”。

第二天，朱甯照常去春滿樓，這次走的側門，進去前，餘光掃到狗二正在大門口不遠處鬼鬼祟祟地看着。

她先是找管事要了份契約，又和管事說有人看到她頻繁進出春滿樓，在村裡傳她的謠言，必要的話可能會請她幫自己作證。

管事爽快地答應下來，她在聘請朱甯時便想到這一層，當時其他讀書人不願意來就是因為怕敗壞名聲。

随後，朱甯按照原先的計劃，先回村将爹娘帶來茶館聽說書，她聽說楊秀在這裡講完五個故事後就要去縣城了。

不少有名的說書人是會到各地說書的，許多大茶樓會花高價請她過去，這次再不帶爹娘聽，下次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雖然她還要找狗二對峙，但不能因此錯過聽書。

中場休息的時候，楊秀見朱甯領着家人過來，特意來打招呼，和小二說這桌的茶水錢記在她賬上。

順便和朱甯聊了幾句，她真的要去縣城說書了，時間很緊，就在三天後，是縣令大人親自寫信邀請的，朱甯連聲恭喜。

楊秀笑着拱手謙讓，但眼神早已神采飛揚，臨走之前再次和朱甯約定，等寫好長篇故事後一定要賣給她，她的出價絕對會讓朱甯滿意。

這下朱有義和孟九終于直觀感受到，朱甯這段時間的錢是怎麼賺的。

原來這些精彩絕倫的故事，都是自家女兒寫的呢，想到這裡，兩人坐着的腰闆都更直了。

朱甯前段時間幹脆買了輛驢車，從鎮上來回的時候方便，平時偶爾會有同村的人來搭乘。

說來也巧，回去的路上，剛好碰上狗二從賭場裡出來，有免費的驢車她向來能蹭就蹭。

在車上，她裝作沒事人兒一樣和朱甯說話，朱甯不搭理她，她便讪讪地不再開口。

朱甯看她一眼，那眼珠子提溜轉的樣子，指不定在心裡怎麼罵她呢。

到朱甯家會剛好路過狗二家，狗二打算到自家門口再下來，但進村後，朱甯直接趕着車往村長家去。

“朱甯，你這是要去哪兒？”狗二疑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