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乾聞言有些愕然,甚至因為應激反應從床上坐了起來,然而這一驚吓還不要緊,坐起來的動作卻是不慎牽連到了他的身上那些恍若荊棘的遍布的銀針。
“嘶……”
胡乾吃痛出了口氣,然後十分仔細聽見自己身體上面掉的幾根銀針滾到地面的聲音,而後又再低頭望去,隻見自己昨天還是穿戴整齊的樣子,如今竟然不知何時光着上面一半的身體,尤其彼時還有女子在場,于是害羞的感覺沖上腦袋,不等郝敏再說什麼,拉過原先蓋着的被子,有些結巴說道:“郝……郝敏姑娘,我……我的衣服在哪?”
“哎呀,”郝敏一邊擔憂一邊心疼前去沿着邊緣坐在床上,扶住胡乾沒有紮上銀針的胳膊,勸告說道:“你别亂動,昨天我可好不容易方才等到你睡着了,特意解開你的衣服,給你身體上面的穴位紮上銀針,放心,長短和深淺我都心裡有數,你的五髒六腑雖然有些嚴重受損,經過這樣一夜的舒筋活絡,想來也都已經大好,不足為懼。”
“就是可惜我這銀針,你可知道它們都是我用特殊材料特意努力制作來的,竟然這般棄如敝履,真是不知好歹。”
說着,郝敏蹲下撿起地上的銀針,拇指摩挲幾下,像是先要擦幹上面微不可見的灰塵,然後拿出衣袂之中藏着的灰色布包,随後把手裡收回的銀針小心翼翼插入裡面的小孔。
然而胡乾聞言并沒在意她的後面嗔怪的半句話語,而是逮住前面的措辭花容失色說道:“你說什麼,原來是你解開我的衣服?”
“對啊,怎麼,要是不脫你的衣服,我要怎麼給你紮上銀針?你還怕我趁人之危吃了你啊,須知我是大夫,自然要有最為基本的醫德。放心,除了你的上面半邊身體,我可哪裡都沒看過,無傷大雅。”
“這……”聽她一番解釋,胡乾有些猶豫,心想她說的也沒有錯,自古大夫和患者都不講究男女大防,如今他卻這般扭捏在乎,簡直活像哪個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不幸睡醒以後發現自己遭到淫賊的糟蹋似的,實在叫人啼笑皆非。
隻是現在的他還有一個問題,“為何昨晚你給我的身體紮上這樣多的銀針,我卻沒有反應,甚至可以說是絲毫感覺不到旁邊另有其人?”
須知他是道士,自帶修為,就算法術如何不濟,作為自幼練武的胡乾來說,最為基本的反偵能力還是有的,而且郝敏沒有練武也沒修為,隻是一個普通的人,絕無可能可以在毫不驚動自己的情況之下給他療愈傷勢。
而後,胡乾察覺到了郝敏聞言有些目光閃爍,故作嬉皮笑臉說道:“這個……勸你還是不要在意這樣多的細節較好,嘿嘿。”
說着,她的眼睛餘光忽然瞥見床榻旁邊放着的燃着香煙的銅爐,本來以為藏得很好,不料還是被他發現,隻見對方眼疾手快即将掀起蓋子檢查裡面的灰燼,于是急忙按住不讓,“诶,這個你不能動,真的……不能……”
還沒說完,胡乾已經抓了一把灰燼湊近鼻尖聞了一下,然後方才好不容易借了天上金烏白芒有些明媚的眼睛又再恢複成了平靜猶如清冷的深淵的樣子,有些賭氣似的丢掉灰燼,看它落到地面,然後擡頭用着厭惡的表情說道:“真沒想到郝敏姑娘身為衙門的在職人員,甚至還和皇宮大内的北鎮撫司有着幾分瓜葛,竟也學會這等給人銅爐裡頭偷換迷|魂|香煙的卑劣的江湖把戲,也不害怕會給衙門和北鎮撫司丢臉。”
“哎,”郝敏有些自覺理虧,隻好無奈垂頭歎氣繼而說道,“既然你已知曉我的手段,我也不必再度隐瞞,隻是我并沒有害你的意思,雖然對你用了尋常人家看來十分下作的迷|魂|香煙,卻也隻是為了更加方便治療你的傷勢罷了。”
“在下才疏學淺,”胡乾依舊有些介意說道,“敢問郝敏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你的五髒六腑嚴重受損,我的銀針需要紮上的穴道很多,而且刺入的力道恐怕還要更重幾分才能湊效,我怕彼時你會承受不住銀針|刺入時候帶來的痛楚,所以隻好對你房間的銅爐裡面下手……你可放心,這種迷|魂|香煙和尋常江湖之中他們使用的那種類似蒙汗藥物的迷|魂|香煙不同,是我獨家特别研制出來的最新品種,名為暖玉生。而且雖然它是迷|魂|香煙,卻有安心凝神的效果,對于尋常人家的身體沒有任何危害,和普通的帶有麻痹别人神經的迷|魂|香煙不可相提并論。”
“既然這樣,”胡乾聽完她的解釋沉默片刻說道,似乎正在試圖理解對方,“姑娘可以直接大方與我商議,何必偷偷摸摸先斬後奏,實在叫人誤會。”
“而且昔日關公刮骨療毒,尚且還能與人談笑對弈,在下雖然不是什麼像他那般的忠肝義膽的英雄人物,些微銀針帶來的痛楚還是可以等閑應對,姑娘實在無須多此一舉有所顧慮。”
說完,胡乾的冰冷神色緩和不少,再看郝敏,也是擡手撓着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對他笑道,“嘿嘿,早知你很在意,我才不做這樣的事情……”
“無妨,”胡乾說道,“其實姑娘宅心仁厚不怕做出這樣的事情,被我發現說了出去有損閨閣聲譽,倒是顯得在下有些小肚雞腸,原本你也可以拜托府衙的随便哪個男子幫忙脫掉我的衣服,不必這般什麼都要親力親為。”
郝敏笑道:“這個我也知道,隻是昨夜實在太晚,那些差役大哥都很累了,本來人家連夜起來幫助處理案件已經很累,我總不好強行霸占他們的休息時間又來伺候你吧?再說我爹,他都一把年紀,又是京都的大官,然而随着歲數的增長腿腳和臂膀都有不便,如何能夠幫助我呢?”
“确實。”
胡乾說道,郝敏又再補充,“而且,雖然我是那個和尚口中理應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自幼卻沒幾個丫鬟和仆從跟着,所以對待問題和事情親力親為慣了,你也不必在意。就算我讓他們把你衣服脫了,但是事後給你紮上銀針的活計不是還得我來?橫豎你都是要被我看光,就别糾結掙紮了啊,乖。”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是怎麼感覺對方字裡行間都像哄騙小孩,這讓胡乾有些不适,但又說不出來什麼,于是隻好沉默。
“來,趕緊擦臉,我好取下銀針。”
郝敏說道,胡乾回答,“好。”
等到洗漱完畢,胡乾和郝敏剛從側門進入公堂,擡眼就見昨晚匆忙回家說要睡覺的李絮穿戴整齊出現在了面前,于是有些意外異口同聲詢問他說:“你怎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