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敏心下了然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然後禮貌對他說道:“多謝,不過我這新來一個女孩,算是對于案情有所幫助的證人,現在我要安排她的住處,你能幫忙嗎?”
“啊,”青年略微詫異一下,偏頭把目光移向對面的胡乾,然後用着試探性的語氣說道:“這位就是之前入住我們衙門的你說的對方精通奇門遁甲的先生?”
“然也,”郝敏承認說道,順帶朝着旁邊退後半步,讓出房琳介紹說道,“并且這位乃是桃李書院蘇不惑先生的得意門生,就是我說的證人,最近幾天都要住在這裡,你就看着辦吧。”
青年眨巴一下眼睛,盯着一身綠色襦裙眉清目秀的房琳看了一會,禮貌而又親切向她問好,在得到對方有些陌生而又拘謹的回應以後,确認這是一個容易害羞腼腆的姑娘,當下沖着她的外表好感翻倍,于是改變自己重心倚靠柴扉的姿态,直起腰杆徹底把大門推開,走上前去接過她的手裡的燈籠,溫柔轉身示意他在前面帶路說道:“妹子,跟我走吧?”
“多謝。”
房琳一邊禮貌點頭說着,一邊擡腳跨過門檻,胡乾和郝敏同樣跟在後面,等到他們穿過衙門的大堂來到後院的九曲回廊的時候,胡乾盯着前方搖曳的一點火苗問道:“剛才我聽這位差役大哥稱呼郝敏姑娘姐姐,怎麼郝大人還有一個兒子的嗎?”
“沒有……”郝敏否認說道,剛想解釋,就聽青年一邊提着燈籠一邊龇牙咧嘴笑着說道:“郝浮屠大人就像我的親爹,敏兒姐姐就是我的親生阿姊,那年前者進入京都城内述職,恰巧朝廷的糧食出了問題,尋常人家苦不堪言餓殍遍野,要是換成夏天,大家還能刨開地裡的野菜,再為不濟也能勉強啃着樹皮過活,然而當時好巧不巧就是正值數九寒冬的季節,地裡和樹上一點糧食都沒有了,窮人為了飽腹迫不得已就像南北朝戰亂時期那樣流行起了‘兩腳羊’的說法,大家被逼無奈交換自己孩子拿來吃掉,别提有多慘了。”
“啊……”胡乾聞言不由自主驚歎出聲,然後帶着憐憫和詫異鄭重其事說道:“這種事情我也隻在書裡聽過,不想現實真的存在,實在令人意想不到扼腕歎息。”
“還沒完呢,”青年側過腦袋又再補充說道,“有的為了更好挨過那個冬天,甚至不會當場宰殺别人的孩子,而是将其豢養起來,一次就隻割下兩斤大腿或者肚子上面無關緊要的肉塊,其中一半拿來自己煮着吃了,一邊拿來喂飽那個買來的孩子,讓他吃着自己的身體長出新的裡脊,憑借這種循環往複的方式獲取吃不完的口糧和食物。”
“那不就是……”胡乾倒吸一口涼氣不由自主驚歎出聲說道,“讓其自己吃掉自己?”
“是的,”青年說到這裡眸中變得黯淡無光,甚至不為人知垂下睫毛掩蓋住了其中的落寞,停頓一下又再叙述說道,“郝老爹和敏兒姐姐就是在屠宰場中别人殺豬用的案闆上面救下我的,那時我和原本的親生的阿姊剛被父母同時賣掉交換那戶人家一個長得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小孩,他們也許看我年紀還小身上沒有多少肥肉,所以就先殺害我的阿姊逼我吃下她的内髒增長體重,看來是想把我豢養起來作為長期糧倉。”
“那你……吃了?”
胡乾瞳孔瞬間放大問道,青年又再停頓一下,然後語調當中有些悲怆,原本沙啞的嗓音又再低沉幾分,似乎是在強忍鼻尖突然泛起的酸澀和眼中呼之欲出的淚水,然後委屈說道:“那種情況之下,我沒辦法不吃。隻有我想苟延殘喘活着,才能為了我的阿姊報仇。”
“那麼後來,”胡乾有些沒有眼力見追問說道,“你報仇了嗎?”
“沒有,”青年激動不已,不由自主抽了一下鼻子說道,“後來我在郝老爹和敏兒姐姐的愛護之下長大成人,變作一個幫助他們抽絲剝繭調查案件,懲惡揚善栉垢爬癢的差役,我就知道自己再也無法狠下心腸報仇了。”
“為何?”胡乾還是有些不懂,就聽李絮悠長歎息一聲說道,“因為彼時成為差役的他已不再是當初險些喪命的孩子,而且因為那會大雪紛飛,漫天的銀屑覆蓋住了田壟,同時壓倒地方和京都的糧倉,除了住在瓊樓玉宇的達官顯貴,到處可見流離失所的窮苦百姓蜂擁而至圍困在宮牆門口徘徊不前哭天搶地想要尋求一絲活着的機會,然而這些難民走投無路的情況之下冒死叩門的下場卻是遭到城内的守衛士兵驅趕,甚至格殺勿論出了人命,亂世當中活人吃人的事情已經屢見不鮮,甚至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司空見慣,根本沒人回去追究這樣是否違法。所以,在這位兄弟成為必須遵紀守法循規蹈矩的差役以後,若是當初險些宰殺他和他的阿姊的買主在往後的日子當中沒有犯下同樣的錯誤的話,憑借他的身份已經沒有辦法無端讓其以命抵命。除非……”
“除非什麼?”
胡乾問道,李絮回答:“除非他的個性睚眦必報陰險毒辣,就算沒有理由抓住兩個買家,也會尋釁滋事促使對方犯錯然後故作公正無私借着朝廷的金科玉律包藏禍心報仇雪恨。你且問他,可曾這樣做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