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了下眉,随即輕咳兩聲,試圖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突然有些口渴,可否喝杯茶?”他用一種看似随意但實則試探性的語氣問道。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毫無餘地的拒絕。“不可。”
和遙的回答幹淨利落,像是一把鋒利的小刀精準地劃開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緩沖空間。
“某人離開後,家裡已經沒有多餘的杯子了。”她補充了一句,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卻成功喚起了閻玦的一段尴尬記憶——就在送和志明回冥府之前,他曾順手碎了對方家中那對情侶杯。
那一刻,閻玦隻覺胸口一悶,氣短得連辯解都顯得無力。
空氣裡彌漫着一絲難以言喻的僵硬,而就在此時,和遙忽然換了一種更加客氣且慎重的語氣開口:“對了,閻先生,有件事想拜托您。”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令閻玦心頭一動,甚至隐約升騰起些許期待。“你說便是。”他盡量壓住心底複雜的情緒,故作鎮定地應道。
“下次來,請走門好嗎?”和遙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卻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湖面,在閻玦心中泛起層層漣漪。他怔住了,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終隻能無言以對。
他的目光掃過茶幾上谛聽最愛的那個布球——紅色緞面已經有些發舊,邊緣還留着幾處牙印。下一秒,這個承載了無數歡樂回憶的小物件就被他擡手扔了出去。
"啪!"
布球在地闆上彈跳兩下,最後可憐兮兮地卡在了茶幾腿旁邊。谛聽原本在沙發後打盹,此刻猛地豎起耳朵,圓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看布球又看看閻玦,滿臉寫着不可置信。
其實,閻玦并不是真的跟玩具過不去,而是心裡憋着一股無名火。他要走了,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複雜情緒。或許是因為舍不得,或許是覺得自己被遺忘了,于是他把所有的怨念都轉移到了那隻無辜的小布球上。
閻玦自己也愣住了。他盯着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掌,仿佛不認識這雙執掌生死簿的手。指尖還殘留着布球粗糙的觸感,袖口下的手臂肌肉微微發僵。這種幼稚的遷怒...簡直不像他。
"你父親的事,我已安排妥當。"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幹,像是很久沒說過話。轉身時玄色衣袂翻飛,卻在握住門闩時停頓了一息:"幾日後."他頓了頓,終究沒忍住補上後半句:"我帶他來。"
這句話說得太快,像是怕被拒絕,又像是...在期待什麼。說完便走了。
門軸轉動的聲音驚醒了發呆的谛聽。它小跑着叼回布球,發現上面沾了一縷熟悉的幽冥氣息——那是閻玦情緒波動時才會外洩的靈力。它把球輕輕放在和遙腳邊,用濕潤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指尖。它先是低吼了一聲,像是在抗議:“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緊接着,它直接癱倒在地,四肢攤開,仰天長嘯,那叫一個誇張!如果此時谛聽有台詞的話,這一刻的谛聽大概是在喊:“閻玦你給我回來,咱們當面談談人生!”
然而,房間裡的另一個人顯然沒空搭理它的戲精行為。和遙靠在沙發上,抱着手臂有些沉思,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和遙彎腰拾起布球,指腹摩挲過那縷冰涼的氣息。她突然把臉埋進掌心,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布球從指間滑落,在地闆上滾出一個小小的圓弧。
"......笨蛋。"
窗外的槐葉又落了幾片,其中一片恰好飄進半開的窗子,輕輕覆在那顆孤零零的布球上。
和遙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一盆植物上。那是一株菩提樹苗,看起來瘦弱卻倔強,那一小支綠芽泛着淡淡的綠色光澤,像極了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跌跌撞撞卻充滿希望。
這是閻玦留下的東西,他說這很重要。但到底重要在哪裡?是送他這盆樹的人重要,還是樹本身承載的意義更重要?
這些問題像泡泡一樣浮現在和遙的腦海裡,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菩提的葉子,指尖傳來微微的涼意。
“真是麻煩。”她嘀咕了一句,語氣中卻帶着幾分寵溺。畢竟,如果不是特别在意,誰會花時間去研究一棵樹該放哪兒呢?
客廳顯然不是個好選擇,陽光直射可能會讓嫩葉變成烤串;廚房也不行,雖然陰涼,但偶爾飄進來的雨水會讓土壤變得泥濘不堪。
最後,她決定把菩提放在自己卧室的窗台,那裡光線柔和,既不會太曬也不會太暗。每天早上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它。“嗯,這樣應該不錯。”和遙滿意地點點頭,順便給菩提澆了點水,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對于和遙來說,照顧這棵菩提不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是一種微妙的情感寄托。它既是閻玦的托付,也是她與那段未知關系之間的橋梁。盡管她還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樣的聯系,但她願意試試看,說不定還能從中發現點有趣的東西。
夜深了,和遙躺在床上,目光透過窗戶望向星空。窗台上的菩提沐浴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甯靜。谛聽蜷縮在床尾,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偶爾還會抽動一下耳朵,大概是做了什麼美夢。一切歸于平靜,隻有思緒仍在流動。
也許,重要的并不是物品本身,而是它背後所承載的故事與情感。正如那盆菩提,它既是閻玦的托付,也是和遙内心的寄托。
在這個夜晚,她終于明白,有時候我們需要學會接受那些模糊不清的答案,因為正是這些不确定性,賦予了生活更多的可能性與深度。